想到这儿,张晓华就有些口不择言,“他都大老板了,干吗要跟你对着干?你不是又将对付我们那套,对付人家了吧。怪不得人家都说阴阳人是天地晦气、怨气生的,在老家,你这样的你出生就得弄死,也就是你妈舍不得,你外公疼你妈,才留下你。你说说,你先克死你妈你外公,我们也巴不得离你远远的,你亲爹也跟你对着干,你不晦气谁晦气?”
在没有比这个更恶毒的了,可这的确是事实,夏凡出生于1975年,那时候虽然早就破四旧了,可人们内心里,对于一些不常见的东西,依旧是充满了偏见,叫他们怪物,认为这些人充满着不吉利,在一出生的时候就要弄死。如果这家人没有弄死他们,就会被整个村子的人孤立。单位是工程处,虽然如今都是城市人了,可都是招工上来的,大多都在村子里成年了才出来,对这个信得很。
贝诚气得上去就想打人,夏凡却紧紧地拉着他不放,对于身体的异样,他其实已经在那六年,听到过顾禾太多的挖苦,这点又算什么呢。他冲着张晓华道,“你也知道,在老家这是要被弄死的?一家人要被指指点点过一辈子的,安夏学的专业,毕业是要会咱单位的吧,若是人人知道我是这样的人,你以为她愿意回来吗?明天夏景年约我在大门口的饭店里201包间见面,中午12点,他做生意赔了钱,想要找我要钱周转,你想想办法吧。”
夏凡说完了,拉着贝诚往前走,想了想怕是不甘心,又回头道,“这世上知道我身体秘密的,也就是你们一家和大姨一家,大姨他们没有接触过夏景年,倒是安夏前两天跟着夏尧坐车出去了,满大院的人都看见了。夏景年来的别有用心,安夏被人卖了都不知道吧。”
夏凡说完,就拉着贝诚开了门,平地里不少纳凉的人,都在盯着安强家,以为会打起来,想看看热闹,可瞧着两人竟是安安静静的出来了,就觉得没意思,跟别人聊其他的去了。而张晓华和安强坐在家里,互相对视了许久,安强才暴怒的喊了声,“这个兔崽子。”
张晓华也知道,这是骂夏凡呢,他找的事儿,居然让他们帮他善后,又不得不做,这谁也好受不了。可张晓华一想着人人都对自家人指指点点的日子,也就认了命,站起来道,“这事儿得管。”
第二天一大早,夏尧就拿着熬了一夜写的策划案给夏景年看,他常年做这些,算是驾轻就熟,条条框框拿捏得十分到位,他直接用一则求医广告为切入点,噱头就是寻找世界名医医治双性私生子,既能够让人感觉到夏景年的无辜,又能将夏凡的情况透露出去,倒是让夏景年看得连连点头,表扬道,“你如今却是能独当一面了。”
夏尧听了倒是颇为受用,“都是应该做的。”
说完,夏景年就让夏尧将东西收拾好,两人一起到了家属院前面的那家国营饭店,进了定好的包间,此时不过11点半,离着约定时间还有半个小时。这里是典型的国营饭店,干净倒是干净,但装修的没有半点品味,包间里不过一张大圆桌,送上来的水也是几块钱一斤的茉莉花茶。
若非旁边真没地方,他们是不会来这家的。夏尧嫌恶的用纸巾抹了抹茶碗,到了一杯放在夏景年面前,“您凑活一下吧,这里就这条件。”
夏景年却是把玩的拿着那个杯子,心情极好的给夏尧忆当年,“你别看你瞧不上这里,当年我们发了工资,好几个人凑了四个月,才能到这里吃顿饭,那时候,滋味好极了。没想到这么多年,这里居然还……”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外面一阵喧哗声,隐隐约约的听着有人叫夏景年的名字。这让夏景年不由皱了眉,冲着夏尧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说着,那声音就已经近了,夏尧一打开门,就见呼呼的有东西飞过来,只听啪叽一声,他连躲都没躲开,一个臭鸡蛋就砸在了脸上,熏得他立刻后退几步,把门让了开。这下子却是门户大开,外面的人立刻冲了进来,手中的臭鸡蛋,西红柿,烂西瓜,一切能砸出水的东西,跟不要命似得往夏景年和夏尧脸上身上砸。
夏景年这么多年,哪里受到过这样的罪,即便是连连躲避下,脸上身上也挂满了脏东西,他用手挡着脸,跟夏尧一起,喊着,“是不是误会了,你们干什么,我是来吃饭的,我不认识你们。”
听了这话,为首的一个中年妇女却呸的一声,边砸边喊道,“你不认识老娘,老娘却认识你,夏景年,你抬头看看,咱俩一个班的干了三年活,你敢说你不认识我?”夏景年被他嚷的抬了点头,果然从那张胖胖的脸上看到了熟悉的感觉,这不就是他那个二百五似得女同志林秀秀吗?他立刻求饶道,“是林姐啊,别砸了,你这是干什么?”
林姐也不客气,哼道,“砸的就是你。没有良心的东西,当年就不老实,跟人家安茜谈恋爱,非要说喜欢人家,说要结婚,哄着她随了你,结果怀上了,你倒是自己跑了,怎么,你丢下他们母子二十年不回来,听说做生意赔了,想起夏凡来了,呸,你那干的是人干的事儿吗?畜生也干不出来。砸,这种东西就不能让他回来。”
后面的十几个老娘们也不客气,一个个手中都提着篮子,将夏景年两个堵在屋子里,砸了个痛快,夏尧实在是受不了了,就瞧见了开着的窗户,这里是一楼,倒是方便,他一把将吃饭的圆桌扛了起来,挥舞了几下,把这群女人逼退,一边招呼着他大伯从窗口逃逸,夏景年如今被臭鸡蛋和烂西瓜熏得只差虚脱了,哪里顾得上脸面,当即也不客气,踩着板凳就跳出了窗户,慌张张地往车里逃。
恰好碰上了接警过来的警察们,还有他们身边站着的一脸不忍的夏凡和贝诚,夏景年还想躲开,可夏凡眼睛却尖的很,指着他道,“警察同志,就是他,另一个应该在里面,被堵住了。”
几个警察一瞧,差点没笑崩了,眼前这人一身白衬衫,如今已经红的黄的看不出颜色,脑袋顶上还挂着两个鸡蛋黄,正往下流,瞧着要多恶心有多恶心。为首的队长让人将夏景年拦了下来,又带着两个人把屋子里的大妈和夏尧弄了出来,谁也没放跑,全都押到了派出所。
用他们的话说,情节实在恶劣。
而现实是,进了派出所后,屋子里瞬间吵闹起来,大妈们人多口杂,控诉的都是一件事,夏景年这个原先单位里的人渣败类,二十年不管妻子,如今孩子好容易混出个样来,他却跑过来要钱,她们看不过,这叫见义勇为。
这么见义勇为,所长可没见过,可惜十几个大妈战斗力忒强,他吵不过,只能移步到了夏凡那儿,夏凡脸色不好看,“警察同志,我外公和妈妈把我拉扯大,后来他们都去世了,我连学都上不起,外出打工的时候,他给他儿子买上百万一匹的马。如今他缺钱了,却跑到我这里,说要我给钱,不给就威胁我,往我头上泼脏水,我没见过这样的父亲,我也不认这样的父亲,大妈们做的是过分,可我感谢她们,罚款还是劳教,我替她们受着。”
夏凡年纪小,如今才刚刚成年,长得又好,又是一副受了委屈的可怜样,怎能让人不怜惜?他这话音一落,所长还没说什么,那边就有人叫好,“说得好。”
几个人立刻回头看向他,所长问,“你是谁?”这人长得普普通通,手中拿了个录音笔,不知道什么时候混进来的,听了笑了笑回答道,“哦,我是省广播《筱娴时间》的记者,刚刚听到这边发生了点事儿,就过来看看。这位小同志,我刚刚也听过了您的遭遇,不知道你是否愿意接受我采访?”他似是诱惑的说,“这也是澄清的好机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