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霆看着那个叫褚棠的青年。
他面色白皙,看着有些许清瘦,却更衬得文质彬彬之气。
“足下登门而来,不知何事?”薛敬坐在上首,面色沉静地问。
褚棠向他一礼,道:“甥婿此来,乃为婚约之事。”
“甥婿?”薛霆冷笑,“谁人的甥婿?”
“元钧。”韦氏责备地看他。
“褚郎。”薛敬不紧不慢,道,“若老叟不曾记错,我家甥女并未嫁与你。”
褚棠不以为忤,神色平和,向薛敬道:“棠与杜氏娘子,虽未成礼,却有尊长许可,且立有婚书。婚礼未完,乃是因为山贼袭扰,棠愧不能护住娘子,如今前来,正是请求薛公准许完婚。”说罢,他让从人将婚书呈上。
薛敬接过,上面字迹整齐,落有官印,宁儿伯父杜平的字亦赫然在上面。
“说得好听。”薛霆淡淡道,“我表妹去年在去阆州的途中被劫,整整过去两月,颠沛流离到了长安。若非上天体察,被我在长安认出,如今漂泊何方都不知晓。足下如此牵挂我表妹,这些日子,不知牵挂到了何处?”
褚棠的神色黯了黯,道:“棠惭愧。前年,棠往岭南访友,中了瘴气,久病不愈。父母心急,听信方士之言,动了娶妇冲喜的心思,与娘子定下婚姻。棠一直卧病,未闻此事,待得知晓,已是娘子遭遇山贼的消息传来之时。棠愧疚不已,即刻报知官府,又遣人往出事之地寻找,只是苦苦搜寻许久,娘子始终杳无音讯。后来,篦城的杜公送信来,说娘子已经到了京城,在公台府上。棠这才放下心来,想亲自去将娘子迎回,却因病情一度沉重,耽搁下来。幸好父亲从外地请来了扁鹊良医,为我慢慢治理,今年入夏时,我才终于痊愈,待得康健,立刻启程来到长安。”
“说得倒是圆。”薛霆冷道,“足下既有此心,莫非病重得连交代旁人些封信的功夫也没有。”
褚棠苦笑:“此事本有诸多误会,棠今日来此,君尚且疑虑重重,一封信,便足以让府上宽解么?”
薛霆还想说什么,却听薛敬的声音传来:“元钧。”
他神色严厉,薛霆只得闭嘴。
薛敬捋捋胡子,却看向褚棠。
“来人。”他声音和缓,吩咐道,“收拾厢房,且招待客人歇下。”
宁儿一直躲在堂后听他们说话,心砰砰地跳。听得舅父要出来,她连忙离开,回到自己的院子里。
心忐忑不宁。
方才,那褚棠已经说得很明白,他是来带宁儿回阆州完婚的。
她只能听到声音,看不到褚棠的长相。但即便他长得貌若潘安,宁儿也一点都不想跟他走。可是,舅父的意思如何?他会将自己嫁去阆州么?
宁儿心里越想越没有底气,坐立不安。
好容易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宁儿忙望去,却见是舅父和舅母都来了。
宁儿忍不住呜咽一声,低低道:“舅父……”说着,走上前去。
“怎又哭了?”薛敬与韦氏对视一眼,不禁苦笑,“怎么,怕舅父将你卖了?”
宁儿忙摇头,擦擦眼睛。
薛敬温声道:“宁儿,方才堂上的话,你也听到了,如何想法?”
宁儿望着他,眼圈红红,鼓起勇气,道:“舅父,甥女不想嫁去阆州。”
薛敬颔首:“我也是此意。”
宁儿讶然,望着他,睁大眼睛:“真的?”
薛敬笑笑,温言道:“舅父何时骗过你?褚郎今日刚来,明日舅父与他将婚约退了,此事便再无干系。”
宁儿转忧为喜,当她将薛敬和韦氏送走,脸上已经满是笑意。
“高兴了?”一个声音从廊下传来。
宁儿望去,却见薛霆在院子里倚着柱子站着,双手抱胸,神态悠然。
侍婢们看着他们,识趣地笑,纷纷走开。
宁儿有些羞臊,看看薛霆,转身就想进房里。
薛霆无奈地笑:“与我多说一句话都不肯?这般讨厌我?”
宁儿收住脚步,回头,犹豫了片刻,小声问:“表兄有什么话?”
“原来有话的。”薛霆注视着她,唇边带笑,“可我见你方才拒婚要哭出来,就无话了。”
宁儿看着他,有些不好意思。
“表兄……”她想起一事,咬咬唇,道,“那位褚郎,方才所言的都确实么?前面之事,他果真都不知情?”
薛霆摸摸下巴,想了想:“我亦觉得蹊跷,可你当时也未曾见过他,只听说他病得奄奄一息。”
宁儿颔首,道:“可此人什么都有,婚书也……”这时,她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表兄,那婚书会不会是假的?”
薛霆讶然,觉得有些好笑:“假的?仿冒来做甚?”
宁儿哑然。是啊……就算是假的,仿冒来做什么呢……
薛霆看着她,却忽而一笑:“你说的这个,也未必全然不可能。他看着是无利可图,除非……”
“嗯?”宁儿睁大眼睛望着他。
“除非他是山里专食美人的大妖怪,冒充做未婚夫,把你捉去吃了!”
他的模样严肃,像是在说一件十分紧要的事。
宁儿却一下笑了起来:“世间才没有妖怪,都是人扮的。”
“你怎知?”薛霆睨她,“谁告诉你的。”
“我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