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她就觉得邵稹这事暴露得蹊跷,没想到,当真是有人捣鬼。
“那……那如今长风堂,是你主事?”宁儿思索着,问道。
“是啊。”萧云卿唇角弯着,叹口气,“小娘子有所不知,如今什么都要堆在我身上,真累死了。”
宁儿望着他,抿抿唇,没有说话。
白日里发生的事太多,如同大石落入湖中,宁儿的梦境纷纷扰扰,是许久没有过的热闹。
梦里面,出现得最多的是邵稹。
剑南山上的邵稹,下山后的邵稹,瞪着她的邵稹,冲她笑得邵稹,在人群里抱着她的邵稹……那故作镇定的脸上,耳根红透,像煮熟了一样……
“……我若将你带走,便是私奔。我是为了正经娶你,不是为了害你……”
“……我若做出这般行径,就算我祖父和父母在世,也会看不起我……”
“……或许我当下是不怎么样,可我会努力,做一个能配得上你的人。那时,你舅父见比我好的人没我俊,比我俊的人没我好,就算不愿意,也只好把你嫁给我……”
宁儿在梦中醒来,静静望着晨光熹微的窗户,目光深幽。
褚棠早晨起来,才出房门,一名侍婢过来,说宁儿要见他。
褚棠讶然,应下,即刻去见宁儿。
“褚郎。”宁儿见他来,施一礼。
“娘子。”褚棠温文还礼,道,“娘子要见我,不知何事。”
宁儿望着他,道:“褚郎曾说,你我婚姻,乃各不得已。妾若有想法,褚郎必不为难,且尽量照办。不知此言,可作数?”
褚棠答道:“棠出口之言,可抵泰山,必不收回。”
宁儿神色诚恳,道:“妾有一事相求,烦褚郎现在就将你我婚约撤去,妾不想去阆州。”
褚棠一惊,满面诧异。
萧云卿得了褚棠的传话,匆匆赶到。
宁儿和褚棠在室中对坐,见到他来,褚棠如释重负。
“怎么回事?”萧云卿皱眉,看着宁儿,“你不去阆州?”
宁儿看着他,脸上有些躲闪之色,却点点头:“嗯。”
“为何?”萧云卿问。
宁儿低着头,没有答话。
萧云卿明白过来,道:“你是想着以前的事,不想去是么?”说着,笑笑,“放心,不去阆州也行,你不是一直想回成都么,去成都也行……”
“不去成都。”宁儿忽而抬头,道,“萧郎,我哪里也不去,我想回长安,回到舅父家里。”
“你疯了?”萧云卿瞪起眼睛,“回到你舅父家里,你怎么见致之?怎么跟致之在一起?!”
“我不与他在一起。”宁儿说,“我此生侍奉舅父舅母,谁也不嫁。”
萧云卿张张口,哑然。
他看向褚棠,褚棠亦是一脸茫然。
“怎么……”他莫名其妙,笑了一下,“宁儿,你怎会这么想?是病了么?”
“我想过了。”宁儿低声道,“我若假意嫁与褚郎,再跟着稹郎,这样蒙骗我舅父,他都会伤心的,我只有他一个亲人……”
“你舅父?”萧云卿气极反笑,“宁儿,世上哪有这么万全的事。你昨日里打着主意去找曹茂,不也是想逃走?你那时可曾考虑过你舅父?”
这话戳中她的心头,宁儿沉默不语。
她的确有深深的愧疚。逃走的想法,其实在长安就已经有。可是一来,她想到自己逃走之后,舅父一家的会如何,便犹豫不决。二来,舅父家是高墙大院,宁儿一出院门就会有侍婢跟着,她想走也没有机会。
薛敬的书房中有一些律法的书册,宁儿曾经细细翻阅。再三思考之下,她写了两封信,一封给舅父,一封给褚棠。
舅父的那一封,她离开舅父家时,塞在了枕头下面。她知道自己的侍婢没有多勤快,应该要过些日子才会发现。信中,宁儿告诉舅父,自己不想嫁人,所做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的意愿,与他人无干。她会好好照顾自己,让舅父不要挂念。给褚棠的那一封,她备言自己当初订立婚约时乃是被迫,世间会有更好地女子来配他。
宁儿估摸着,自己逃走以后,褚家也许会闹。但他们理亏在前,如此也算扯平,婚约也会痛快地撤销,嫁妆也会退回舅父的手上。
“是我太任性。”她轻轻道,“我知错了,我要回家。”
“你没错。”萧云卿道,“好好想想。人都会将自己的私欲放在最前面,你舅父将你嫁给褚郎时,难道不曾考虑过自己?”
宁儿摇头:“那不是我舅父的想法。”
萧云卿目光深沉,片刻,转向褚棠,道:“公子,我有话与杜娘子说。”
褚棠看看他们,颔首,道:“我就在庭中。”说罢,起身而去。
室中只剩萧云卿与宁儿两人。
“说吧,你为何不肯跟我走。”萧云卿淡淡道,“别说是为你舅父,你不是易反悔的人。”
宁儿咬咬唇,知道瞒不过,道:“萧郎,你为何帮我?”
萧云卿失笑:“为何?当然是为了你和致之好。”
“不全然是。”宁儿摇头,“萧郎,你救褚郎时,与我也不过刚刚相识。你救他时,便想着今日。现在,看起来是你在帮我们,可你手里有我,稹郎回来,便是有求于你。你一直想让稹郎回长风堂,稹郎重情义,他欠了你这人情,便不会拒绝你。”
萧云卿注视着她,神色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