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薛霆一愣,这才想起来,邵稹的确欠着自己的人情,去年为了掩护他走,自己腿上是挨了一刀的。
倒是懂些仁义。但薛霆不打算让步,看也不看那伤药:“不用你还,你莫来纠缠宁儿便是。”
邵稹双臂环抱,不为所迫:“我与宁儿乃两厢情愿,我与她如何,与你何干。”
薛霆知晓他是流氓,也不动怒,冷冷道:“我是她表兄。”
“她也叫过我表兄。”邵稹悠然道。
“你诱骗于她,包藏私心!”
“我从未骗过她,若说私心,你不曾包藏私心?”
“可我不曾去做江洋大盗,亦不曾作奸犯科。”
“作奸犯科又如何,你所以清白,不过是仗着投了个好胎!”
薛霆气极反笑,深吸一口气,看着邵稹:“你喜欢她,想娶她,可以。但你凭什么?看看你现在,名字、身份都是假的,就算我让步,我父亲让步,你能让她过上什么日子?让她在这大漠里陪着你吃风沙么?”
邵稹被刺到痛处,目中锐芒乍现,却冷笑,傲然道,“我既然有胆娶她,就能让她过上好日子。且我为何要说与你知晓。我娶她,求的是薛公,却不是你!”
“我杀了你!”薛霆终于暴起,“锵”地拔出剑来。
“表兄!”这时,门忽而撞开,宁儿脸色发白地冲了进来。
邵稹看到她,愣了愣。
“让开!”薛霆见她挡在身前,更是气急。
宁儿却不让,反而抓住他握剑的手,回头瞪向邵稹:“还不快出去!”
邵稹僵立一下。
“出去!”宁儿急得跺脚。
邵稹目光复杂,深吸口气,转身推开迟疑的从人,匆匆而去。
薛霆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开,瞪向宁儿,重重“哼”一声,把剑掷到地上。
这时,他才感到怒气牵扯到了伤口,不禁皱起眉头。
“表兄……”宁儿见状大惊,想去搀扶,薛霆却将她推开。
“来人。”薛霆冷冷道,“从今往后,娘子周遭三步之内,不得少了人;若见那石骑曹靠近五步以内,可立即格杀!”
从人连忙应下。
宁儿知道他在气头上,心中虽慌张,却也不敢说话。
薛霆没有看她,自顾地在榻上躺下,闭起眼睛。
屋子里一阵安静,侍婢煞白着脸,与几个从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见薛霆要歇息,只得退了出去。
宁儿不敢走,坐在一旁,心绪纷乱。
门轻轻掩上,光照微微暗下,宁儿如坐针毡。
薛霆闭着眼睛,没有理她。
宁儿怕他气坏了身体,过了好一会,低声道:“你……你若觉得恼,就骂我吧……”
薛霆毕竟心境沉稳,暴怒一时,却消退得快。
听得宁儿的声音,少顷,他睁开眼睛,望着房梁,长长叹了一口气。
冤孽。心里道。
他微微侧头,宁儿就在榻旁,怯怯地望着他。
“宁儿,你觉得我是恶人么?”他淡淡道,“千方百计阻挠你,不让你跟着邵稹?”
宁儿摇头,惭愧道:“不是。表兄和舅父,都是为了我好。”停了停,她忙道,“可是……”
“没什么可是。”薛霆打断道,“些许道理,在长安便已经与你讲清楚了。”他转过头来看着她,“宁儿,我是喜欢你,很喜欢,我也知晓你的心不在我身上。曾经我觉得,天下没有变不了的事,我与你亲近,对你好,你定会回心转意。可那日我看到你与邵稹相见,便觉得这些都是痴心妄想。”
他苦笑一下:“宁儿,你有一个笨表兄。”
宁儿双颊烧热,小声嘟哝:“不,不是……”
“可我不会因此忘了责任。”薛霆目光认真,“宁儿,你父母不在,如今既投了我父亲,你我便是至亲家人。出门在外,我是兄长,你一旦有差错,便是我来承担。我知道你与邵稹此番相遇,乃是历经诸多艰难,可他如今处境,仍然连一个安稳的去处都无法给你。你们不是同路,宁儿,你实在不该再去招惹他。人活一世,万般羁绊,岂有至善至美之事?邵稹身手无敌,亦有诸多无奈,他说能让你生活无忧,我并非不信,可在他挣得身家之前,任谁人也不敢将你交给他。”
晶莹的泪水滴落在宁儿的衣襟上,宁儿垂着头,没有说话。
薛霆硬着心肠,继续道:“为了你的声名,我也不会再让你二人见面,你明白么?”
宁儿咬咬唇,片刻,点点头。
薛霆长舒一口气:“好好想想,去吧。”说罢,闭起眼睛。
太阳从天空落到西边。
回到屋子里之后,宁儿一直没有出去,薛霆也一直待在屋子里,二人头一回不在一起吃晚饭。
气氛怪怪的,从长安一路跟随来的侍婢和从人,大约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你说,郎君和娘子这别扭,要闹到什么时候,怪不舒服的。”风中传来炊烟的味道,两个从人在门前小声闲聊。
“谁知道。唉,你说,这石骑曹,是不是就是当初送着娘子去长安的那个邵稹?”
“低声!这事可万万不能说出去!”
“知道。没想到又在此处遇到了他,真造化。”
“是啊,说来郎君也冤屈,跟娘子多配啊,就梗着这么个人。”
“嘿嘿,缘分么,一个巴掌拍不响……呃,有人!”
夕阳下,一个官吏模样的人朝这边走来,到了门前,问道:“不知观察使薛公,可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