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氿出门的时候,时间正好,正赶上看热闹的好时候。
顾泽之知道秦氿喜欢看热闹,提前就在南城门附近的云威酒楼订好了一间雅座,视野好得不得了。
秦氿吃吃果子,喝喝茶,兴高采烈。
“囚车来了!”
秦氿随手放下果子,兴致勃勃地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街道,远远地,就能看到一辆囚车在官差们的押送下朝城门方向驶来。
秦则宁在离开京城前就已经走了路子,不但安排苏氏也和秦准一样流放到闽州,而且,还特意把他们关在了同一辆囚车里。
“我这里有个好东西……”顾泽之很体贴地摸出一个千里眼,笑容温润。
“千里眼!”
秦氿的眼睛霎时就亮了,一把接过,熟练地转了转筒身,“这确实是好东西!”
不愧是金大腿,什么宝贝都有!
顾泽之:“……”这丫头真是不解风情。
秦氿一边调整着千里眼,一边通过小巧的镜片望着百来丈外的那辆囚车。
在千里眼的帮助下,她可以清晰地看到穿着囚衣、戴着枷锁的秦准狼狈不堪,脸上留有一道道血红的抓痕,而苏氏的脸上也没好多少,眼角嘴角以及额头青一块紫一块的。
很显然,这对曾经的恩爱夫妻已经相爱相杀过几回了。
秦氿叹道:“哎呦喂,真是可怜啊。”
说归说,其实她心里半点也不同情秦准和苏氏。
他们就是活生生地把一手好牌给打砸了,这好好过日子不是挺好的嘛,他们非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自作自受!
秦准早就后悔了。
他本来想着要是母亲今天来给他送行,他就跪地向母亲好好求求,母亲从小就宠爱自己,她一定不会忍心让自己流放的。
要是母亲能替自己走走关系,说不定三年五载的,他还有回京城的希望。
但是,他等了又等,等到囚车启程,秦太夫人还是没来。
秦准既失望,又惶恐,最后的一线希望也被打破了。
这全都是苏氏这贱人的错!
秦准眼神阴鸷地看向了旁边的苏氏。
没错,肯定是苏氏伤透了母亲的心了,所以母亲才会不管自己这个儿子。
秦准一口气猛地上来,看着苏氏的眼眸一片血红,如猛兽般朝她扑了过去,“都是你这贱人害的!”
他身上的枷锁发出一片碰撞声。
“你别想赖我!”
苏氏也不会白白挨打,心里对这个男人极度的失望,更多的是怨恨,“我本来就是为了你才会落到现在这个境地,你还翻脸不人,还要休妻!”
“秦准,你就是个没良心的!”
“你活该被夺爵,被抄家,被流放……”
苏氏叫骂着,扭打着,死咬着,心里的恨意越来越浓。
她本来不用落到这个下场的,就算秦准被夺爵,她也可以带着儿女回娘家的。
全都是因为秦准,她才沦落到这个地步!
夫妻俩如野兽般彼此厮打在一起,而囚车外押送的衙差们早就得了上峰的叮嘱,因此也不理会,由着这对夫妻狗咬狗。
这热闹的一幕也引来路上不少的行人围观,对着囚车的秦准与苏氏指指点点。
随着囚车走近,秦氿放下了千里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囚车中狼狈而又狰狞的夫妻俩。
很快,囚车就驶出了城门,什么也看不到了。
秦氿收回了目光,看向了手里的千里眼,这是一个精致的银嵌珐琅千里眼,烧蓝珐琅为地,描绘着精致繁复的孔雀尾羽纹与兰草纹。
这个千里眼小巧精美,看着更像是姑娘家的玩意。
见她爱不释手,顾泽之眉目间愉悦地舒展开来,问道:“好玩吗?”
秦氿:“好玩!”
千里眼好玩,看热闹也好玩。
她笑容甜美,把手边的一碟果子往他方向送了送,“这个果子清甜可口,你试试。”
顾泽之就随意地从碟子里拿了一枚果子,唇角微扬,咬了一口。
忽地,他浓密的羽睫微微扇动了两下,拿着果子的手微僵。
秦氿一脸疑惑地眨了眨眼,也抓了一枚果子,“这果子很甜啊。”
“咔嚓。”
她愉快地咬了一口,果子清脆爽口。
顾泽之垂眸看着右手中的那枚果子,他的手掌恰好挡住了秦氿的视线,果子上缺了两个口,另一侧赫然还有一个小巧的牙印。
顾泽之眸光微闪,似乎想起了什么,唇角扬得更高了,那漂亮的凤眸中流光四溢,平添一抹难以用言语描绘的魅惑。
他把手里的果子凑到唇边,又咬了一口,笑道:“甜,很甜!”
秦氿也又咬了口果子,总觉得他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她想了又想,很乖觉地把小脸往他那边凑,“我也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期不期待?”
顾泽之十分配合地点头:“期待。”
优雅乖顺得仿佛一只惹人怜爱的白猫。
不知为何,秦氿突然就色从心头起,伸指在他下巴上挑了一下,“不告诉你!”
她有色心没色胆,立刻又收回了手,只觉得指尖火烫,拿起一杯温花茶,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
嗯,秋燥易上火,还是喝些花茶去去火。
顾泽之看着她笑意更浓,一直看得她有些窘迫,快要恼羞成怒了,才话锋一转,若无其事地:“我昨天收到我娘的寄来的信了,她还在江南,刚去了栖霞山赏枫,应该会在我生辰前赶回来了。”
秦氿也听过栖霞山的大名,眼睛一亮。
“听说栖霞山的枫树极美,是为一绝。”
秦氿露出向往之色。
顾泽之又道:“娘还画了一幅《栖霞山枫景图》,要不要去我那儿看?
以后我带你去栖霞山赏枫……”
秦氿:“要!”
两人一边说着闲话,一边离开了云威酒楼。
顾泽之漫不经心地掸了下袍子,他不但收到了萧夫人的信,还收到了一封来自西疆的信。
他那位大哥急了!
端王世子顾晨之的确已经急了。
他没有想到,顾泽之离开他眼皮底下才短短一年,就生出了这么多的事,皇帝竟然封了他为宸郡王,显然是对他颇为赏识。
在皇帝的心中,怕是更属意顾泽之为世子。
抬眼望着东边升起的旭日,顾晨之的眼眸深邃而又阴鸷。
他后悔了,早知今日,他就不该让顾泽之离开他的眼皮底下。
他就该把顾泽之困在西疆,在这里,他能让顾泽之永远出不了头,翻不了身。
顾晨之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眸光明明暗暗地闪烁不已。
他虽是端王府的长子,可只是庶子,哪怕占着这个世子位,也不安稳。
顾泽之又是个不安份的,惯会出风头,一次次地试图与他争功。
谁都不知道这些年他一直战战兢兢,殚尽力竭,生怕做得不够好,让人觉得他不如顾泽之……
这时,通往外间的门帘被人打起,一个着青色直裰的中年男子步履轻巧地来了,行了礼,禀道:“世子爷,刚刚从京城来了飞鸽传书。”
“豫王府的三公子和端王郡主已经到了京城,与他们同行的,是豫王府的表姑娘唐姑娘。”
“据闻,那位唐姑娘是个与秦三姑娘不同的美人,娇柔有致,温婉乖顺,贤淑得体。”
说着,中年男子脸上露出几分意味深长的笑。
顾晨之淡淡地“哦”了一声,微微勾了下唇。
中年男子看着顾晨之展颜,心下略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言辞道:“世子爷,现在王爷和萧氏已经和离,若是王爷扶正了侧妃娘娘,那么,三爷就不是障碍了,世子爷您就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
中年男子的眼睛越来越亮,眸露异彩,恍若那窗外升起的旭日般。
“我何尝不想!”
顾晨之抿了抿薄唇,心底略有几分挫败。
哪里用别人提,顾晨之自己早动了这个的念头,自端王回洛安城后,这几个月,他旁敲侧击地说了几次,可是端王就像没听懂似的,全然不接他的话。
一次也许是偶然,两次三次下来,顾晨之哪里还不懂他父王的心意。
风一吹,把庭院里的阵阵花香送了进来。
顾晨之皱了皱眉头,觉得这香味有些浓,令得他觉得气闷。
“王爷是想和萧氏重归于好?”
中年男子把顾晨之的心思说了出来,微微拧眉。
顾晨之眼神又阴鸷了三分,心道:他怎么可能让他们如愿!
萧氏提什么和离也不过是以退为进,不然她和父王几十年夫妻,她又何必临老才要和离了。
说穿了,萧氏不过是想给顾泽之挣个端王的爵位罢了。
虽然顾泽之现在有了爵位了,但也不过是个郡王,而且,端王爵位可是世袭不降等的,又在西疆手握重兵,这天高皇帝远,端王府说是西疆的土皇帝也不为过,又有谁会不动心!
顾泽之又不是傻子,更何况,他一直狼子野心,当年就试图以军功压他一筹,现在又怎么会轻易放弃!
说到底,顾泽之也就是运气好,占了个嫡子的身份才得皇帝高看一眼。
除此以外,顾泽之又有哪点比他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