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氿盯着他的袖口,饶有兴致地眨了眨眼。
有意思。
顾璟和秦昕这两个人果然是不对劲。
他们俩身上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呢?
之前,大哥秦则宁去查了给顾璟看过诊的大夫,结果那个大夫早就没了,六月的时候,他一次夜里出诊,不慎掉进沟里死了。
这未免也太巧了!
“喵呜!”
她膝头的狮子猫被撸烦了,翻脸像翻书似的拍掉了秦氿的爪子,从她膝头跳了下去,长毛尾巴翘得高高的。
秦氿的目光从狮子猫又望向了前方的顾璟。
本来她只是怀疑是不是顾璟出了问题,当知道那个大夫的死讯时,三分怀疑就升到了六分,而现在,又添了三分。
细想起来,秦昕什么时候不好晕,非要晕在寿宁宫里,就巧合得有些过分。
瞧顾璟的样子,他显然事前不知情,这就更令人觉得意味深长了。
有意思,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柳太后、柳贵妃与那些嫔妃们还在与顾璟说着一些孕妇的注意事项,柳贵妃言语间,还追忆了一番往昔,说顾璟以前在她腹中就是个乖巧的云云。
对于这类话题,二公主、秦氿等未出嫁的姑娘们全然插不上话,卫皇后看了出来,就笑吟吟地把她们打发出去自己玩了。
姑娘们全都巴不得,一个个起身应了,也包括秦氿。
结果,她一走,那只此前不理人的狮子猫又追了上来,在她裙裾边蹭啊蹭的,秦氿就俯身把这只傲娇的白猫给抱了起来,恰好听到柳太后感慨地跟卫皇后说道:“皇后,这是这一辈的第一个,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是好的。”
“皇上肯定也高兴,这一眨眼的,皇上也是做人祖父的年纪了……”
秦氿抱着猫出去了,后面的话就听不清了。
七八个姑娘家在二公主新安的提议下往御花园去了。
冬至代表寒冬正式来临,迎面而来的寒风冷飕飕的,披上斗篷也挡不住风中那刺骨的寒意,秦氿突然觉得怀里这只傲娇猫真是不错,比手炉暖和多了,还恒温又不烫手!
她小心翼翼地抱着傲娇猫,生怕惹了猫大人不悦,抛下自己走了,就吩咐随行的内侍去取些小鱼干来。
内侍唯唯应诺。
冬日的御花园又是另一番景象,百花凋零,腊梅与山茶则是迎着寒风傲然绽放。
她们择了一间梅林旁的花厅里坐下,新安作为东道主张罗着姑娘们一起玩,投壶、五子棋、双陆、射覆等,姑娘们三三两两地玩上了。
秦氿本来就和她们玩不到一块儿,自己随便地抱着猫在角落里坐下来,等着内侍给她送小鱼干来。
结果,小鱼干还没来,身边先多了一道月白倩影。
“没想到球球这么喜欢你?”
方菡君笑着在秦氿身旁坐下,语气熟稔。
上次卫皇后叮嘱过后,秦氿也时不时地进宫跟方菡君说说话,逛逛园子,看看书什么的,柳太后怜惜外孙女,也乐得两个年龄相近的小姑娘多走动走动,毕竟外孙女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
秦氿大言不惭地自夸道:“我这个人一向讨动物喜欢,皇后姨母那里的小狗也喜欢我。”
“喵呜!”
狮子猫接着她的话尾叫了一声,鸳鸯眼瞪得浑圆,也不知道实在附和还是在驳斥。
方菡君被逗得忍俊不禁地微微一笑,看着秦氿的眸子里闪着一抹艳羡。
这时,那个去取小鱼干的内侍回来了,他不仅拿来了一下子香喷喷的小鱼干,还多带了一匣子鱼食过来。
狮子猫闻到小鱼干的香味,立刻就发出了甜腻的叫声,主动把头往秦氿的掌心蹭啊蹭。
秦氿“噗嗤”笑了出来,给它喂着小鱼干,就听方菡君突然问道:“我听外祖母说,你的婚期已经定下了。”
“是啊。”
秦氿落落大方地点了下头,“萧夫人请钦天监刚择好的日子。”
“恭喜,可惜那日我不便去贵府贺喜。”
方涵君惋惜道。
她还在孝期,自是不便去给秦氿道喜。
秦氿玩笑道:“人不来,礼到就行。”
狮子猫给了她一个轻蔑鄙夷的眼神,她伸指在猫额心轻轻弹了一下,猫登时怒了,也不要小鱼干了,立刻就跑了。
方菡君看着秦氿乐不可支的侧脸,捏了捏帕子,似有几分犹疑,终究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小氿,我一直都想问,你不介意吗?”
她顿了一下,“我是说,端王夫妇和离的事。”
“不介意。”
秦氿一派坦然地与方涵君四目对视,黑白分明的瞳孔如一汪清泉,一弯皎月。
方菡君怔了怔,又问:“为什么?”
秦氿毫不犹豫地说道:“婚姻不是人生的全部。”
“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都没有必要委屈自己,既然过不下去了,分开就是了,一个人多逍遥自在,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想着萧夫人去了趟江南后心情好多了,秦氿也有些心痒痒的。
方菡君认真地凝视着秦氿,见她目光清澈,一字一句皆是发自内心,不像是那等做表面功夫心里实则看不起婆母的人,她的心头翻涌着极其强烈复杂的情感。
她把手里的帕子攥得更紧了,那双漆黑的眸子黑得仿佛无底深渊般,声音中透着一丝沙哑,“但是世人都认为女子和离,是弃妇,无妇德。”
秦氿耸耸肩,“世人还想当皇帝呢。”
问题是,他们当得了皇帝吗?
所以,管世人想什么作甚!
“……”方菡君的眼睛瞪得老大。
秦氿笑眯眯地说道:“萧夫人过得高兴就好,关世人什么事?
!世人是能给她银子花,还是能替她受苦、受委屈呢?”
萧夫人有钱有房有儿子,啥也不缺,端王这渣男除了给她添堵外,啥好处也没有……不对,端王还附赠一个要杀萧夫人的便宜儿子。
秦氿突然就想起了一句曾经在网上看过的话:结婚吗?
要死人的那种!
她神情微妙地捧起了手边的茶盅,喝了两口茶。
方菡君:“……”
方菡君沉默了,似是心事重重。
她不说话,秦氿也就没再说话,喝着热腾腾、香喷喷的花茶,浑身一下子就暖和了起来。
而那只没骨气的贪嘴猫又回了头,蹲在秦氿的脚边,仰着头,睁着漂亮的猫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等着她投喂。
秦氿故意不去看它,贪嘴猫就换了个位置,继续盯着她,盯着她,盯着她。
就在秦氿快要弃械投降的时候,就听方菡君突然说道:“小氿,你也知道我的情况吧?”
她的声音微微发紧。
从前秦氿和方菡君一起玩时,方菡君从来不提她家里的事,秦氿也就从来不问。
现在方菡君提了,秦氿就点了下头,“我知道得不多。”
方菡君也知道秦氿回京才一年,对于京中这些宗室勋贵的事所知不多,直到现在,秦氿在京城的这些贵女之中都有些格格不入,可是她却像是全然不在意似的,没有试图去融入,自得其乐,泰然处之。
说句实话,方菡君心里是惊讶的,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她也体会到秦氿有些不一样,所以今天她才会忍不住与她说这些。
“自我有记忆以来,我的父亲就姬妾不断……”
方菡君徐徐道来,声音更沙哑了,眼神微微恍惚,思绪似乎回到了过去。
“我娘虽是高贵的长公主,却碍于先帝的遗旨,不能别府而居。
这么多年来,我看着她以泪度日,日渐憔悴,我曾劝过她和离,但是我们母女在豫州无依无靠,四处碰壁,连和离都办不到。”
“因为我娘提出过一次和离,豫州的人都对她指指点点,说她不守妇道,说她淫荡无耻,有一次我和我娘出门去上香时,甚至有人往她身上丢蔬菜瓜皮,骂的话更是不忍入耳……”
母亲虽是长公主,但是在豫州,长公主的身份根本不是尊荣,而是累赘,是束缚。
“后来,娘再也不出门,她开始大把大把地掉头发,不吃不喝,夜不成寐,还有几次想要自尽,但被身边服侍的人救下了……”
但最后,母亲终究还是走了,对她来说,这也许是解脱了吧。
方菡君的眸子里闪着微微的泪光,抬眸望着花厅外那凋零的枝头在寒风中摇曳着。
秦氿动了动眉梢,心道:莫非永乐长公主是得了抑郁症?
方菡君收回了目光,又看向了秦氿,“小氿,你有没有想过,有其父必有其子,要是泽表舅和端王一样呢?”
她的眼睛又清又黑,也不知道是真的在说端王和顾泽之,还是她的父亲东平伯。
秦氿很果断地答道:“不会。”
她对顾泽之这点信赖还是有的。
她的金大腿虽然肚肠是黑了点,却是个骄傲的人。
有的时候,她觉得顾泽之就像是一朵盛开在夜晚的曼陀罗花,外表看着艳丽,其实是带毒的。
想着顾泽之,秦氿的眼睛就亮了起来,双眸盈满笑意,像是那漫天星空倒映在她眸中,星星点点,流光四溢。
方菡君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就站起身来,把那只狮子猫吓了一跳,灵活地钻到了秦氿的椅子下。
秦氿:“?”
她总觉得方菡君今天有些说不上来的怪。
方菡君对着她眨了下眼,突然就笑了,原本的惆怅与感伤刹那间烟消云散。
令人有种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感觉。
“跟我来。”
方菡君朝着厅外走去。
秦氿心里的怪异感更浓了,总觉得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发生了,她好奇地跟着方菡君去了。
出了花厅,绕过一座嶙峋的假山,前方就豁然开朗,冬日的阳光直直地照进眼睛里,寒风送来嘈杂的声音。
前方的湖面波光粼粼,着紫色锦袍的顾泽之正站在一棵枯黄的柳树下,距离湖边足有七八丈。
而湖水里,有一道鹅黄色的身影正奋力地扑腾,高喊着:
“救命!”
“顾公子……”
“救救我……唔。”
她在湖里沉沉浮浮,小脸半抬,被湖水弄湿的发丝粘在脸上,娇美中更显楚楚可怜,就声音都有些娇滴滴的,不见狼狈。
远远的,秦氿还是认出来了,水里的这个好像是豫郡王府的表姑娘。
目光所及之处,除了他们两人,一个人也没有,湖边空荡荡的一片,只有那些花木随风摇摆。
不用试,她也知道这冬月的湖水有多冷。
所以,这大冬天的,这位唐姑娘在湖里瞎扑腾什么呢……
秦氿想起曾经看过的那些小说桥段……这是想碰瓷?
顾泽之负手而立,寒风拂得柳枝在他肩头扫了几下。
顾泽之随手一掸柳枝,然后就转过了身,恰好就看到了在寒风中缩着身子的秦氿。
“小氿。”
原本面无表情的顾泽之笑了,宛如春风拂过那结了冰的湖面,眉目间一下子柔化,昳丽生辉。
他笑着朝秦氿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