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还是懒洋洋的毫不在意,他们刚坐上的这辆出租车却忽然起步失败,穿着制服的出租车司机肩背不自然地僵了僵,又立刻低下头去手忙脚乱重新打起了火。
庄先生坐在他的腿上,他们两个人头碰头地挨在一块儿,安安静静地睡着。这样看过去的时候,那两个人都显得更年轻——比实际年龄还要更年轻个那么几岁,像是两个逃课出来看电影的大学生或者高中生。
凌溯轻轻按了下眉心,转过视线,和庄迭一起看着车窗外闪过的景色。
这毕竟是现实,可以用最原始的盯梢来把人看住,总不至于还像在梦域里那样,一转身人就彻底不见了。
直到那辆车停在面前,庄迭还有些没反应过来:“队长……这样没关系吗?”
……
“这怎么行!”行动组负责人急道,“教官,你——”
“没关系。”凌溯点了点头,“最大的隐患是我们两个可能都会在路上睡着,没别的了。”
“这只是当时对情况不够了解,做出的错误计划……现在当然用不上了。”
没人会特地给手术刀弄出一个刀鞘——那刃越锋利就愈薄,越是薄就越容易折断……所以他们才总是放心不下凌溯。
行动组负责人双手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片刻后才闷声回道:“难说。”
行动组负责人忍不住皱紧眉:“为什么?”
“你们两个干什么去?!”宋淮民忽然反应过来,“给我站住,都回病房躺着!”
“就是因为这个,才不能让你们进去添乱。”凌溯扫了他一眼,“再说了,我们的任务不是完成得很顺利吗?”
庄迭已经开始犯困,他抬起头,一看到凌溯就立刻又安心地闭上眼睛,自动自觉往那个怀抱里挪进去。
行动组负责人低声解释道:“其实我们也能帮上你和庄先生的。”
凌溯没有再说话。
凌溯答应了一声,他放松身体向后靠了靠,揽住贴过来的庄迭。
“教官,我们没有扒门缝,也没有偷听。”
假扮成出租车司机的行动组负责人扶着方向盘,老老实实坐直:“教官。”
行动组负责人不清楚这是不是对于“为什么”的回答,心头却下意识地因为这种语气而沉了沉。
他们继续做拓荒者,拓荒结束之后又转成负责人。
不过也未必——毕竟三代茧也已经成长得非常出色了。迟早有一天,即使不再有部门负责人,它也能自行如常运转。
结束对话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车里都没有发动机和空调之外的任何声音。
……
还是要在电影开场前,尽快把教官和庄先生送到电影院门口。
凌溯一只手架在颈后,扯起嘴角点了点头:“对……行了,别挡着脸了,就算是后脑勺我也认得出你们。”
庄迭靠在后排座椅里,被凌溯仔细系好了安全带,好奇地来回看了看。
他们之前也是这么觉得——然后一觉醒来,每个人的梦域里都放了一本合格证、一枚苍耳勋章,还有一份完全针对个人毫不留情的挑刺嘲讽全面批评……事实证明,这些批评一点都没错。
这一路出来,一直都有人在隐蔽处盯梢,也不知道这么多个部门负责人从“茧”里擅自跑出来,究竟会不会引发什么不大不小的混乱。
那之后他们也遇到了很多困难,但不再有一个能一言不发帮他们收尾、把遇险的人从梦域里拎出来,扔去训练场上罚跑了。
但刚才……至少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凌溯的状态似乎比平时还要放松一点。
“就是因为很顺利,所以才担心你干完这一票,又不声不响就走了。”
从莫名的心虚里回过神,向来严格的副队长才忽然发现,凌溯竟然已经背着庄迭堂而皇之地走到了楼梯口。
行动组负责人微怔。
庄迭也在顺利过头的行动流程里足足愣了半晌,他看着凌溯一路理直气壮地下楼、光明正大地走出医院,在路边招手拦了辆出租车。
总负责人讷讷应了一声。
宋淮民:“……”
他只是松开手,又抱着庄迭往怀里揽了揽,倚着靠背闭上眼睛。
“教官,我们不是想把你留下帮忙。”
他护着庄迭的脑袋,仔细地把小卷毛先送进车里,自己也跟着坐进去。
“欧阳会长只是被抓来顶包背锅,你们也别都去找他吵架。”
可惜那时候还只是二代“茧”,研发程度还不够,才让严会长反而掌控了这个梦域,把它变成了一颗梦茧。
“对。”凌溯点了点头,“准确来说,是在‘监视’我。”
但是现在,刀已经被好好地收进专用的保护套里了。
得知凌溯和庄迭冒险进入了初代茧,他们所有人都吓得不轻,总负责人直接闯进心理协会的办公楼,找到欧阳会长火冒三丈地拍了桌子。
他们要是早就知道凌溯准备入梦,一定提前安排好轮班,空出人主动进去帮忙的。
他似乎还想解释什么,两条腿却已经自觉迈开,带着他整个人转身去找就近的睡眠舱了。
这就是他们试图守住的世界。
这是个很有趣的发现——凌溯大多数时候只是懒洋洋地没正行,在大部分人眼里也的确是这样……但庄迭却能感觉得很清楚,这时候的队长是种养精蓄锐的防备状态,附近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别想逃得过去。
凌溯显然也没有要详细解释的意思,只是继续说下去:“如果有一天,我也像那样不能再控制我自己,就找一个被‘茧’彻底封锁的漂流梦域,把我关进去。”
凌溯不轻不重地警告了一句,语气里熟悉的威胁意味很快就让行动组负责人意识到了自己的胆大包天,打了个激灵,端正坐直专心开车。
行动组负责人好像忽然就明白了凌溯那句话的意思。
“其实你们不用盯着我。”凌溯说道,“这次我不会忽然消失的。”
不然的话,他大概也要和其他人一起去跑圈了。
行动组负责人看了看后视镜,面前的信号灯恰好变红,他减慢车速缓缓刹车,回头看过去。
就连从没出过岔子的“茧”都离奇地闹起了脾气——如果“所有心理协会的新任务者注册都失败了十几次,好不容易注册成功以后,新手大礼包居然是一块平平无奇的最普通的破砖头”的确算是闹脾气的话。
“差不多就行了……少肉麻啊。”
庄迭微怔了下,他很快回想了一遍两人离开医院的全部细节,飞快得出了最合理的答案:“有人在跟着我们。”
凌溯笑了笑:“不会有那一天了。”
红灯变成绿灯,行动组负责人尽量轻地踩着油门,让车平稳加速,驶入前方的主干道。
他们拒绝了心理协会提出的任务申请,就是为了不惊动凌溯,可谁想到这些人居然能直接找去了特殊事件处理小队?!
宋淮民讪讪清了下嗓子:“是这样,你听我说——”
凌溯其实有能力始终保持清醒——只不过这种状态对身体的负担不小。为了能和小卷毛共同健康地工作和生活,他正在积极改正各类错误,所以也不准备强制自己一直醒着。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那些人也是这么处理严会长的——在隐约察觉到对方的危险和疯狂后,严会长被关进了一场带有精神病院的梦里。
凌溯没有多解释,他垂下视线,抬手轻轻揉了揉枕在自己肩上的小卷毛。
凌溯看了一会儿窗外的景色,才又继续说道,“是我自己决定入梦的,这一趟没办法避开。”
那个把他们每个人都折腾得死去活来,让他们又爱又恨的教官就这么凭空消失,甚至一度连记忆里的印象都没给他们留下。
凌溯收拢手臂,配合着把自己变成一个正在被絮的窝。
这并不是一种刻意保持的状态,凌溯已经习惯了这样,并不觉得有什么难熬。
庄迭立刻推理出了最有可能的结论:“队长,他们怕你跑掉吗?”
总负责人条件反射站直,下意识开口:“而且这个门缝太小了,什么也看不到……”
平凡的,普通的,有一点不够刺激、不够波澜壮阔,但每个人都有躲在被子里做一场美梦的权力的世界。
“一千圈。”凌溯说,“录像给我。”
天色已经黑透了,琳琅的灯光亮起来。人们来往穿梭,有人驻足等待,有人脚步不停,也有人凑在一起轻松说笑。
凌溯的步伐瞬间矫健起来,一步三个台阶地背着小卷毛迅速消失在了他眼前。
凌溯放松地靠在后排座椅里,眉宇间第一次透出不加掩饰的倦意。
行动组负责人闷声道:“我们不想再想不起来你……”
确认了小卷毛已经彻底掉进安稳香甜的睡意里,他才伸出手,仔细遮住了庄迭的耳朵:“入梦之前,我和欧阳会长做了个约定。”
他不觉得紧张,因为他没有从队长的语气里察觉到那种经常被压制着的意味。
同样蹲在走廊里、抢着扒了门缝也偷听了半天,但依然一无所获的宋副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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