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词望着不远处坍塌的巨大建筑,隐约还能窥见曾经分成众多区域的层次垛堞着,外壁环绕的重重管道结了厚实的冰,平整的金属扭曲成难以想象的形状,以巍峨姿态,死亡在这方冰原。
一切的一切,都和他在遗弃郊区海滨看到的蜃景那么相像。
五个月过去,他终于到达了这里。
“走吧。”沙弗莱道。
月光就在前方,无需导航系统引路,他们只要望着那坍塌的巨大身影,不断向前就好。
陈词和傅天河旅行经验丰富,更是去过青藏高原最难走的地带。
沙弗莱身体素质极佳,又经过军校训练,再困难的路途对他来说,都不在话下。
只有陈念,他此前从未离开过信标一步,又刚从重伤当中恢复,在雪地里行进得颇为艰难。
陈念双手抓着登山杖,努力跟上前方的脚步。
沙弗莱打着头阵,然后是陈念,陈词和傅天河跟在最后。
四个人列成一队,踩着前人的脚印,省力的同时也能够加快行进速度。
适应了这种步调,陈念忍不住望向四周,周围除了黑色的山就是白色的雪,单调孤寂得可怕。
他释放出精神力,探索向更加远的地方,突然发现了某些非同寻常的存在。
——那是什么?
陈念没出声,因为他一张嘴就会被灌入无数冰冷风雪,连舌头都要被冻上。
他用精神力提醒陈词和沙弗莱,引领着两人朝那探去。
沙弗莱短暂地停住了,因为他意识到那些东西有很多。
“走过去看看。”这话是说给傅天河听的。
沙弗莱转向,带领着队伍去到探索出异样的地方,眼前逐渐出现了除却黑白之外的其他颜色。
其实也差不了多少,棕灰隐藏在雪地中并不显眼。
那是一只肥美的鳕鱼,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了,它的尾部有一半机械化,是原初生物。
沙弗莱去到旁边,用登山杖挑了一下,鳕鱼的尸体都和下方的冰层冻上了,邦邦硬。
陈词用脚扫开附近的落雪,白色之中掩埋着更多的原初生物尸体,大多是鳕鱼、鲑鱼、以及比目鱼,还有少量的磷虾,无一例外,全都出现了机械化。
它们身上并未有明显伤口,因被捞出水面干涸而死,这些鱼虾整齐摆放成一排,如同某种预示,诡异至极。
一只雪巫鸟站在不远处突起的岩石上,不断下落的雪花模糊了它娇小的身影。
“是什么东西把它们捞上来的吗?”陈念小声道。
暂时没谁能够回答这个问题。
傅天河蹲下身,挨个把尸体看过一遍,道:“你们知道獭祭吗?”
陈念:“那是什么?”
“水獭喜欢吃鱼,但因为喜好猎杀,经常会杀死超出它食用的数量,它们会把捕捞到的鱼整齐地排列在岸上,就像陈列祭祀用的贡品。”
“如果池塘附近出现水獭,那一整个池子里的鱼可能一只都活不了。”
陈念:“你是说,可能有某种嗜杀的生物曾经来过,把它们从水里捞了上来?”
傅天河点了下头:“只是有这个可能。”
陈词已经开始在附近寻找脚印之类的痕迹了,只是雪实在下得太大,所有的存迹都被淹没。
“我们小心一点。”沙弗莱道,他记录下这里的坐标,带着队伍重新去往月光。
风雪实在太大了,并且一时半会儿没有停下来的趋势,他们最好不要在外面呆太长时间。
走了十多分钟,前路终于被一堵覆盖着冰雪的金属墙壁阻挡。
陈词伸出手,轻轻触碰到月光的外墙,他戴着厚实的手套,无法清楚感知,但也知道应该是极尽冰凉的。
这是一座已经死去的信标。
接下来他们需要沿着外部的轮廓行走,寻找可能进入的通道。
信标本就很大,更何况坍塌之后和地面接触的面积扩大了十几倍不止,光是沿着边缘寻找,就是件并不轻松的活。
如果运气不够好,可能要花费数天时间。
所有人都做好了心理准备,他们携带的物资足够在这里度过半个月。
谁都不再说话,陈词、陈念和沙弗莱拥有精神力,可以做无言的交流。
傅天河本身也有着非常丰富的户外经验,更何况他跟在队伍后面,几乎不用费多少力气。
除非万不得已,他们才会出声稍作提醒。
原本应该是圆形的信标外壁已经变成了不规则的形状。
建筑结构的坍塌,更是带出一系列的连锁反应,附近地形都因此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他们一路上冒着风雪闷头前行,还要专心寻找有没有能够进入到月光内部的通路。
陈词看着严丝合缝的金属结构,意识到这场坍塌的特殊之处。
正常情况下,从基部开始倒塌的建筑,必然到处都是破损,怎么会出现如今这种走了两三个小时,都找不到通道的情况?
月光倒塌之后呈现出来的结构,更像是被精心设计过的,保证了严格的封闭。
走在最前的沙弗莱回过头,看着身后的陈念。
Omega略微气喘,他严格地踩着前方沙弗莱留下的脚印,步速比最开始明显慢了许多。
“我们休息一会儿吧,”沙弗莱停了下来。
他们得做好持久战的准备,不能顾着一时的进度,让体力消耗过快,否则一旦透支,恢复起来会很麻烦。
其他人自然没有意见,沙弗莱找了一处相对避风的地方,从包里拿出帐篷,和傅天河一起扎营。
两个Alpha身强力壮,经验丰富,很快就在靠近月光主体的地方,搭起了帐篷。
陈词询问坐在他旁边喘气的陈念:“感觉怎么样?”
“还行,这种强度能撑得下来。”陈念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曾经贯穿胸膛的水箭,指在他身上留下了前后两处伤疤,损伤的肺部也已经愈合,但功能上到底会受到一定的影响。
“我有点想上厕所。”陈念张望着,多少有点担忧,“现在这种情况,不会直接把我给冻上吧?”
陈词将自己右手的手套摘下来,赤着的手暴露在冰冷空气当中,十秒之后,他再重新戴回手套:“应该不会,就是有点冷。”
陈念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
是啊,手短暂地放在外面都没大事,单纯尿个尿而已,只要速度快一点,应该也不会有问题吧?
陈念:“你说,会不会被冻成一条冰柱呢?”
陈词:“我不知道,试试?”
“那我去了。”陈念站起身,向稍微远一点的地方走去。
沙弗莱注意到他的离开,警惕问道:“干什么去了?”
陈词:“造冰柱。”
沙弗莱:?
两分钟后,陈念回来了。
“怎么样?”傅天河忍不住问,他其实也挺有点想放水的。
“太冷了。”陈念哆哆嗦嗦地蹭到沙弗莱身边,对傅天河道,“尽量能尿多快就尿多快。”
“行。”傅天河听取前人的意见,也去解决问题。
尿液中除了水还有其他代谢物,冰点其实是低于零度的,就算现在外面的温度处在零下34度,也没法做到一瞬间就把零上36度左右的尿液冻成冰柱。
傅天河颇为新奇地观察着,看到自己的尿滚烫热水般落在冰面上,转眼就融化出一个不小的坑。
好家伙,原来可以用这个办法化冻!
之前他还真不知道。
傅天河抖了抖,迅速拉上裤子,然后把手套戴上。
他的那家伙倒是没觉得多了冷,就是手指头冻得刺痛。
傅天河站在原地,看着雾气蒸腾,然后在半空中被冻成冰碴子,簌簌的落下。
等到一系列反应消失得差不多了,他才转身回去,准备把这个新获取到的知识分享给大家。
听傅天河说完,就连沙弗莱也有点蠢蠢欲动。
他之前还真没来过这么冷的地方,在游戏里虽然有过,但虚拟人物可不需要撒尿。
“我也去试试看。”沙弗莱向陈念和傅天河解决过问题的地方走去。
三分钟之后,他回来了。
只是脸色不是特别好看的样子。
“怎么了?”
陈词见他们三个都去了,自己如果不去,似乎显得有点不合群,也站起身来。
“记得稍微小心一点。”沙弗莱黑着脸提醒道,“别尿到手上,会冻住的。”
三人集齐一愣。
陈词:……………………
陈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连傅天河也忍不住,他赶忙强行压住自己胡乱上扬的唇角,说到底他和沙弗莱才认识不过两天,相处起来还是需要礼貌一点的。
陈词去到指定地点。
就发现三个坑并列排在地上,这三个坑的深浅和大小不一,但明显能够从其中看出,男人们可笑的胜负欲。
陈词:……………………
等到回过神来,陈词发现自己竟然在想,为什么没在飞行器上多喝点水。
两分钟后,雪地上出现了并排的第四个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