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泽并没有直接听信那位二把手的意见, 他上任之后,先是翻看了密州的户籍和辖区地里水文、历年灾害和收入来源,对此地有了大致了解。
密州是京东东路的大州, 下辖五县, 人口三十余万户, 多山多水多洼地, 田地并不富足, 大多都是坡地, 常年蝗旱为灾,只能种些麦豆,可以种稻的水田甚少,大多收入,都来自市舶司的间接商税。
京东东路下辖的九州之中, 青州有仙纹绫、密州有赀布、兖州有镜花绫、曹州有绢锦、齐州有丝娟, 都是能远销海外诸国的贵重织品, 加上板桥镇港口水深开阔, 既可凭借丝织之利与高丽倭国贸易,又可使许多广南、福建、淮浙贾人在板桥镇卸船,去至京东、河北、河东等路贸易。
所以, 在他走访数日后, 发现那位观察使夫人圈占的,大多是坡地与望天田,上好的农田依然是种粮所用。
倒是那些蜡树,如今大多萌发新芽, 在树上随处可见, 只是尚未见到所谓的结蜡。
另外, 因着那“赵公印刷”需要大量蜡纸, 如今密州的蜂蜡价格甚高,甚至有苏杭货船,将南方蜂蜡运来此地销售。
至于水利,当年苏轼为密州知州时,曾试图兴修水利,但这里大多都是山林,只有临近市舶司的胶西附近才有平地湖泊,且岩石坚硬,工程难度极大,便只能放弃。
总得来说,这里的普通佃户还能过得去日子,但稍有天灾动荡,便会以草木泥土为食,弃婴随处可见,这里的宗室倒不怎么欺压佃户。
宗泽心中略为有谱,他现在好奇地就是,那些蜡树,是否真的能每亩产蜡数斤。
就在他好奇之时,儿子宗颖来报,说有一本地书生,前来拜见,说他是前任知州的儿子。
宗泽有些好奇,便同意了。
另一边,王洋也掩住心中忐忑,他最近反复颂读那本笔记,只觉得所得甚多,很多想法在脑中盘旋,恨不得立刻去验证一番。
所以,他大着胆子,前来求见这位新任知州。
双方见面,先是一番寒暄,从父辈开始拉一拉在官场上七歪八扭的关系。
然后,王洋这位年轻人便克制不住,一番洋洋洒洒地上了数千言,说密州蝗旱为灾,最大的原因就是很多山地被开垦成了田地,偏偏此土层极薄,失去了土地,便无法保持水土,土地一裸露,便会生成蝗灾。
若是能广种蜡树,不但能恢复水土,还能让贫户有更多收成,那山林不需要如麦豆那般浇灌,同时,只要土地不裸露干旱,也就不必担心蝗灾肆虐。
再者,密州有市舶司,也不必担心民户因种树而无粮,江浙、淮南皆是产粮大户,更是学风兴盛之地,对蜡纸的需求只多不少。
且山林不需要如麦田那般打理,便能有更多民夫行匠作之事,烧瓦筑屋,如此,密州之民既可饱食,又可安居……
宗泽开始只是静静地听,听到后来时,面露深思之色,问道:“符渤,吾有一问,不知可否解惑?”
王洋冷静下来,平静地点头。
“这些计策,可是你自己想出?”
王洋顿时沉默……这些东西,大多是那笔记上的内容,只有少数是他自己融会贯通而成。
看他神情迟疑,宗泽顿时了然,温和道:“符渤高才,但你所说之事,还是要等今年七月,才可见分晓。”
虫蜡未结之前,这些,都只能是想想。
但不得不说,这让人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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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虎头本来以为宗泽来到密州就会开始大干一场,没想到直到过了一个多月,他要么是在衙门处理地方事务,要么就是下去各县体察民情,一点没有要为民请命的意思。
“宗泽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直接硬来,”种彦崇对赵虎头的幻想嗤之以鼻,“他这些年虽然在县令一责上盘桓,却也未有惹出什么大麻烦,如今的官场,能混下去的都是人精,虎头你就是把别人想得太好了。”
赵虎头心想也是,便先将此事抛之脑后。
但到了四月时,西北传来消息:童贯派手下将领收复了洮州。
种彦崇很不满意,说朝廷排挤他们种家,让他爷爷五十多岁就回家隐居,说洮州是唃厮罗部族占领的地方,那里的人就是墙头草,西夏强就依附西夏,朝廷强就投降朝廷,是个将领过去都可以收复,要打就该打银川灵州云云。
在赵虎头看来,这其实就是看别人立功后,小舅舅他柠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