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的海风带着燥热和咸气, 吹拂在这片巨大的工地上。
如山的木料堆积在码头,力夫们两两一组,将一根巨木推上轮车, 捆紧之后, 一人拉一人推, 艰难蹒跚地走在坡道之上, 每个脚印几乎都印入了泥土, 有汗水渗入。
工地上的木匠们正挥汗如雨, 锯木、打卯、抛面,不远处, 石匠们将一根根铁锥打入岩石, 敲出平整的石片, 整个工地硝烟弥漫。
直到开饭时,他们才纷纷放下工具,涌到挑着几担炊饼的厨子那里, 每人抱上三四五个,拿竹筒打上一份汤水, 蹲在路边, 大口吞咽。
汤里飘着几块蛤蜊肉, 算是在海边工作时难得的荤腥。
一名年轻人灰头土脸地拿起一个炊饼,在一边细嚼慢咽。
他的外表文弱,肤色甚黑, 相比其它工人, 他有一个小马扎可以坐着吃,显示着不同的身份。
“王管事, 今天的进度有点慢了, 北边的沟渠那里都是石头, 耽搁了时间,要不要让他们在夜里多做一会?”一名工头坐在他旁边,一边吃一边问。
“不可,夜间做活容易出事,回头看哪个队先做完,能不能抽些时间来做,多给他们点工钱,把工期抢回来。”王洋把嘴里的炊饼吞下去。
“昨天那些为了煤渣打起来的工人,怎么处理?”
“每人罚款二十钱,那些剩下煤渣,用完了么?”
“没有。”
“把那些捡起来,到日照镇换些麻油,拌在咸菜里,回头给他们加菜,免得又闹出事,以后其它的杂料,不打起来没事,打起来了,就同样处理。”王洋一边吃一边交待。
工地大了,总会有些杂料,如混在煤渣里、没有完全燃烧的煤块,锯木后剩下的木灰,石料里剩下的碎石,卖不上几个钱,那些匠人捡了,也就能挣个零花钱,王洋平时对这些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为这个打起来,那就不行!
“我去安排。”工头又道,“刚刚又码头又到了一艘船,是赵家的船,说是要建窑的材料。”
“行,我等会去看看。”王洋应道。
那工头便离开了,王洋喝完最后一口汤,便匆忙过去,和赵家的大船接触,给他们指引施工位置,还给这里匠人打好招呼,忙了一个多时辰,才略有空隙。
一天之后,在临时修出的简易木屋里,王洋点着灯,给今天的工作写下记录。
最近的工作,让他得到无数的成长,让他知道先前那读死书的自己,何等浅薄,而见过了这些勤劳的匠人,他才知道,自己若是主官,一言一行,都关系到的无数人的生活。
他已经对先前的笔记,有了更深的理解。
然后想了想,又提起笔,写了一封信。
一别七月,父亲大人身体安健?儿一切安好,今于知州宗泽麾下丛事,暂未潜心科考之事……
他在写里写和宗知州相识数月,得了对方赏识,关于那些自己想不通的问题,知州帮他问过后,交给他一封信,信里,他那几个想不通的问题,对方都简单地回答了。
而对方的回信,让他整个人的想法都得到了升华,他已经准备写一本书,当然不指望你二程张载那般惊世,只是一家之言,但等写好了,他希望父亲也能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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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彦崇现在的状态并不是太好。
赵士程正在给几个小弟上几何课程。
点线面,这些简单的东西,都很容易学会,但到后来的证明三角形两个角三个角,平行和垂直时,就开始让这些没有接触过“概念”这个抽象思维的小弟们头痛起来。
种家舅舅做为其中年纪最大的一个,比较想跑了,但直接走肯定是不可能的,于是便忍不住问道:“学这些蛮夷之学有什么用,既不能科考,又不能领兵打仗。”
赵士程皱了皱眉头,放下手中的粉笔,也觉得直接学这些将来肯定会受到阻力,只能又重新开一堂课:“那我们就来说一说,为什么要学这些蛮夷之学。”
于是几个小弟们纷纷来了精神,只要不讲这种纯理科,小公子的课还是很有趣的。
赵士程首先问:“先问一个问题,自春秋论语书成,至如今,有多少年了?”
这个问题可把在场诸人问倒了,众人面面相觑,无法回答。
“一千六百年,而我手上的这本书,也几乎是西方的先贤,在同一时代写出来的。”赵士程拿着手中那出炉不久,由自己修改过的翻译版本,“所以,我们的学科,在久远程度上,是差不多的,那么下一个问题,儒学的作用是什么?”
“当然是经世济民,教化天下,今天子以德治世,让天下安宁,百姓乐业。”说到这个,种彦崇可就不困了,这是他学了十几年的东西。
“那么,如今以德治世,自汉武帝独尊儒术以来,天下可有大的改变?”赵士程又问。
中国古代的科学大多是实用科学,九章算术里也多是各种关于切割、换算之类的应用,儒家经营下的社会,最优秀的人才,都去文科了,能在数学上有所建树的,那纯粹是爱好在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