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久很久以前, 赵士程入了历史大坑后,非常沉迷,自然也不会对于那传说中的《穿越者三大宝典》陌生, 所以趁着在大学里有空摸鱼时, 去借阅过那传说的《赤脚医生手册》《民兵训练手册》还有《军地两用人才宝典》。
但翻看之后,不免有些失望,民兵手册翻译一下,其中大部分内容都是《核战爆发后如何求生》,而军地两用人才宝典,是介绍的各种生活就业技能,从纺织到维修,无所不包,差不多就是《下岗军人再就业学习手册》,至于赤脚医生手册, 赵士程翻了几页就没有看了, 因为才看一部分他就开始上百度给人回答问题, 但很快发现自己看病都是在往重了说,于是果断结束自己的医生转业生涯。
如今回想起来, 赵士程还有一些遗憾, 要是把后边两本都给记住了, 那还有个什么好担心的。
但遗憾归遗憾,如何建设一支强军,他还是可以纸上谈兵一二的,再不济,看完说岳全传的他, 也能照着来只“撼山易, 撼岳家军难”的冷兵器强军出来——吧?
当然, 就算心里再如何觉得不靠谱,赵士程也不会表现在脸上,毕竟当领导,最重要的就是给予手下信心,如今他这几个徒弟,可都是把他当成主心骨的。
所以,在来的一路上,赵士程已经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了。
首先,最需要的,便是基层构架。
他们如果将渔民当成自家的基本盘,肯定是不够的,这些渔民加起来,也不过三五百人,他没法真把他们当梁山好汉用,所以,他们需要扩大基层。
“那么,师尊想如何扩大呢?”王洋谦卑地问。
赵士程微笑道:“梁山水泊周围都是从沼泽中开垦的下田,绝大部分,如今都已经被西城所收为公田,原本的农户,都只能佃农,生活困难,他们,需要帮助。”
王洋沉思数息,问道:“您的意思是,要咱们帮着给他们送衣送食么?就如如今救助渔民这般?”
赵士程摇头:“不,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咱们要另外想办法。”
王洋期待地看着师父。
赵士程微微一笑:“符渤,你想想,农人为什么生活极其艰难?这一片土地,辛苦耕作,真的养不活人么?”
王洋断然摇头:“当然能养活,是苛政,所以让人不能过,一家五口,耕作十亩田地,三亩桑林,便能养活子嗣,供养父母,只是朝廷抽的粮太多,这才难以生存。”
赵士程点头:“正是如此,一亩地能得麦两到三石,只是这麦除去上缴税赋,还得换盐、铁、做些衣物,红白二事,生病看病,都指着这点土地,咱们想要帮助,那就无非两个处入手,开源,节流。”
王洋一边听一边做笔记。
“开源不难,这梁山水泊的芦苇就是很好的材料,咱们让他们帮着割芦苇做纸、做苇席、都是产业,但这最关键的,还是在节流上。”赵士程眨了眨眼,“可读过《石壕吏》?”
王洋当然点头:“师尊说笑了,如此名篇,岂能不读?”
赵士程笑道:“小吏难缠,最需要的事情,便是让这里的人们,团结起来,才能保护他们的财产。”
王洋立刻记下来,但还是有疑问:“师尊,咱们这么早就开始抗税,岂不是会引起朝廷注意?”
赵士程摇头:“当然不会,这么一个小县之地,缺些税务,也只是让州官考评差些,只要给他在朝中一些方便,你觉得,他是会隐瞒下去,等着换下一任,还是引州兵来攻,弄得让朝廷知道他御下不严,被上峰斥责呢?”
历史上,方腊都占了好几个县城了,结果当时宰相王莆都是直接隐瞒,直到方腊攻破了杭州,实在藏不住了,才急忙让西军过来平叛乱。简单地说,只要不惹出太过巨大的,如攻破县城这样的大事,州官县官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
王洋的父亲也当过知州,他也从小耳目熏染,当然懂,于是立刻道:“徒儿明白了。”
赵士程轻轻拈起茶碗:“你明白就好,我会在朝廷里帮你遮掩,走吧,咱们先去处理一下基层的事情。”
……
天气炎热,八百里的水泊中,有那么一两片芦苇地中,开垦着一些小土块,种着一些稻米,如今正结着青色稻穗,挂在枝头。
张荣光着膀子,戴着草帽,在炎阳之下清理着这稻田之中的稗草。
这是他悄悄开的土地,藏在芦苇中,被挡着光,长势不好,却也是一分收入,且不必缴税,这三分地,也就能当六分地的收成,且还只出三分力的地。
从黎明到午时,他基本清光了杂草,便回到船头,他妻子背着睡着的儿子,一起在船头,伸手拨弄着杂草,把其中可以吃的草根、还有一些草籽捡出来,在湖里洗了洗,便在船上起了炉子,生火做饭。
还未到收获的季节,他们得多在米里掺些东西,才能让存粮用得更久。
“当家的,这煤炉可真经烧,”他的妻子用些干草便引燃了碳,“煮上一锅,放着能吃一天,前些天咱们买得少了,你看要不要晌午再划过去货铺,再买些回来?”
张荣有些不悦道:“阿萍,这几日都叨念多少次了,那货铺是咱们去得起的么?”
张氏一点不惧他:“哪里去不起了,便是不买,看看也是好的,再说了,先生都没怎么赚钱,那些碳石、盐米,哪个不比城里划算,你就不想要?”
张荣闷声道:“我这不是怕你看了难受么……”
张氏轻哼道:“哪里难受了,我看得都欢喜,那是都是过好日子的东西呢。”
张荣抹了一把脸,他难受,前次上了货船,家里婆娘的眼珠都快要落在那匹素布上了,却从头到尾没提要扯上一尺,他想给她卖,却没胆量开口。
于是又拿起鱼叉,巡视着周围哪里有鱼儿的踪迹。张氏则在一边看着火。
但再是不愿,他还是按妻子的要求,将小船划到王先生开的商船之上,这正是先前那大客船,如今,这些船窗都被开成一个个小铺面,船划过去,就能看到卖的东西。
张荣在船头等了一小会,便有一位渔民将鱼换成了几吊铜钱,去了卖炭的窗口,张荣也将捕鱼到的鱼送过去,换了一百文钱,他撑着小船绕过船头,便看两位妇人正在船头杀鱼,鱼头鱼尾都弃于一旁,案板上鱼血淋漓,却只将鱼身,放到了旁边巨大的蒸格里,旁边还有一口大锅,一个妇人将鱼肉剔下,炒成了鱼松。
张荣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心疼,鱼头多好吃啊,鱼血粥多滋补啊,怎么能乱丢呢?
“那嫂子,你们这鱼头能便宜些卖么?”张荣忍不住问。
“这鱼头是咱这些帮佣等会的汤食,”那嫂子笑了,“不卖。”
张荣失望地低下头,他的妻子则羡慕起来:“若我上去剖鱼,定比她们麻利。”
张荣有些心不在焉地点头,又听到船尾还传来了一阵小孩的读书声,张荣听见了,忍不住看了一眼妻子身上的孩儿。
他想起前两日来买盐时,无意间听那小公子提起要招些船上护卫——他摸了摸脸,想起一个多月曾经将王先生捞起来的那点交情,终是没忍住,主动上船,求见王先生。
……
“……张兄放心,我这小船上,还没有外人不能加入的要求,”王洋一派文士风范,就差拿个羽毛扇来增加格调了,“但有些话,还是要说在前面。”
来他手下做事,那不能随意欺负平民,也不能仗势欺人,平时的工钱不会少,但要学着识些字,才能过试用期。
张荣当然同意,尤其是听说有时王先生会给些散活,他可以让打鱼的兄弟们也一起来帮忙时,便更是满意。
唯一让他惊讶的,这教他们识字读书的,居然是那位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宋公子”。
而且,在他手下学习的,还有其他王先生的弟子,甚至王先生自己也会在一边监督,这让张荣有些惶恐,好在旁边除了他这个不识字的,还有两三位在此地颇有威望的渔夫,也在听讲。
除了教他们几个字,张荣也会跟着听讲一些其他的东西,他不是很听得懂,但总觉得很有道理。
“……为什么渔户那么穷呢?”那位小宋公子在那里简单讲述,“西城所变湖泊为官有,随意加租,若不按租上缴,便会以盗贼论处,让人无食无着,对不对?”
众人纷纷点头,张荣也跟着点头,觉得这小公子在讲些人尽皆知的事情。
“那么,我今天要讲的,便是让西城所不加租的法子。”小宋公子笑盈盈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