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皇帝完颜斜也后, 宗干又去见了自己的弟弟宗峻。
阿骨打家里,兄弟关系都还不错。因为父亲早年征战在外,正妻唐恬氏早逝, 宗干的母亲成为继后,为夫君出谋划策, 许多计策,都是她提出的建议, 且打理后宫做得十分优秀——虽然也就四位妻子,十来个孩子,和一个大点的家族相差无几。
宗干行事素来公正,在诸兄弟间很有威望。
宗峻的母族唐恬部是女真大户, 如果没有意外,在母族和女真规矩的支持下, 将来完颜斜也去世, 他就会是新一任的女真国主。
可惜,这位只有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如今已经出气多, 进气少,看着, 很可能会走在完颜斜也前边。先前在战场上受的伤, 伤到了脏腑,他已经熬了一年, 已是油尽灯枯之象。
一个五岁的孩子戴着虎皮帽,正坐在炕上, 拿着一本汉文的诗经, 断断续续地读给父亲听。
床上的宗峻本来看着孩子, 带着一点笑意, 但他看到宗干进来时,眼里毫无一点看到兄弟的欣喜,反而充满着绝望。
“合剌好聪明,这么小便会读书了。咱们幼时是多久开蒙的?”宗干坐到一边,微笑摸了摸小孩圆圆的脸。
宗峻沉默数息,才缓缓道:“合剌那么小,就不能放过他吗?”
他虽然快死了,但并不愿意让自己的儿子成为下一任的继承人。
父亲当年未崛起时,辽东许多汉人都投奔到阿骨打麾下,所以许多金国子弟都读汉文,识汉字,他们也听中原人讲过为了皇位,父子相残兄弟相杀的故事。
这些年来并没有因为皇位而出过什么岔子,但是他非常清楚,失去了父亲庇佑,又有继承权的儿子,将来会是许多人的眼中钉,如果再卷入皇权之争,他的儿子,很难善终。
“我会把他收为义子,”宗干沉默了数息,才道,“只要我活着,就会好好照顾他。”
宗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终是点头:“诸兄弟里,你还是值得信的……合剌,过来。”
小孩愣了一下,光着脚脚从被褥里爬出来,哒哒地走到爹爹身边坐着:“阿玛?要喝水吗?”
宗峻笑了笑,费力地指了指宗干:“合剌,你好好听他的话,他是你以后的阿玛。”
孩子有些茫然,然后摇头:“不,我只要你当我阿玛。”
宗干有些愧疚。
宗峻也许可以再活些时日,但若是想把合剌过继给自己,他就必须死在斜也之前。
否则,一旦斜也先死,便是宗峻继位,合剌的身份便大不相同,宗干就失去了过继他的资格。
这是在让宗峻早日放弃生命。
宗峻却只是笑了笑:“兄长先回去吧,兄弟再与孩子相聚几日便好。”
宗干起身告辞,离开那不大的院落,春夏之季,房屋周围做围挡的柳树随风转扬,但他心情越发沉重。
来到朝廷,做为内朝国相,他需要动用国库中的金银珍藏,分发诸部,还有购买军粮,准备皮草。
只是,在清点国库和税收时,宗干感觉到了不对。
他招来内朝完颜希尹和完颜宗宪二人,这两人都是女真部中少有饱学和内政之才。
“为何这两年,朝廷的税收如此难看?”宗干眉头紧皱,“还有国库,国库之中,各种支出名目,都是从何而来。”
听闻这话,完颜希尹和宗宪二人神色都有些诡异,希尹还准备斟酌一下措辞,年轻气盛的宗宪却不客气地笑了起来:“您这话就有些贼喊捉贼了,这些钱去哪里了,你不是最清楚不过么?”
宗干神色一变。
完颜希尹年纪大许多,又是长辈,他轻咳一声,才缓缓道:“斡本啊,这些年
,咱们自辽国抢来的财物,都是上战场时才会动用,但大多是直接分发给诸部族,由他们召集兵马。可惜,这些年,你有商道,这些钱财大多被拿去购买了大宋的布帛……”
大宋的纺织品质量十分地好,厚实耐磨,保暖好用,虽然女真部天冷时多穿皮袄越冬。可东北之地也不是总是冬季啊。到了夏季之时,草丛中流氓蚊子极多,轻薄一点的棉麻,穿在身上,扎上袖口便能免了许多蚊虫之苦。
如果一个女真士兵愿意买一匹印花布送给自己的喜欢的姑娘,那他很容易追求到自己最喜欢的姑娘。
完颜宗宪更是不客气地道:“另外,国库里有很大一部分,都被拿来购买大宋的药材、玻璃、瓷器,许多部族都不要金银,让我们折成实物赐给他们,而这些东西,都要从你这买,你都忘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