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郊,因为土地便宜,有一处镇子便成了工坊的聚集地。
而大宋京城人口十分地多,许多城郭户因为各种问题破产后,便会举家迁出,在东郊寻一处便宜的宅子,暂时安家。
这十来年京城物价平稳,十年生育,人口便又增加了许多,生活不易,他们在京城东郊找活,形成了一个很大的贫民窟。
来这里的还有附近的州县前来讨生活的人,他们没有没有多的钱入住的正常的房子,便大多在郊外用木头和草盖一个窝棚,有的人情况好转一些后,便会想办法离开这里,但也有人长年得不到改善,便就这样住下来了。
按理,这里应该污水横生,道路狭小,难以下脚。
不过,被朝廷十分重视的“硝田管理所”可不会放过这种地方,凡是能产“人硝”的他们都不会放过,乱倒污水会给重罚,而这里最好的房子就是公厕,要不是有人看管,厕所必然会被人占着当房子住。
“就建这里吧,”李姑娘来到一处低矮的棚区,“这里是工坊必经之路,取水也要经过此地,送孩子过来也方便些。”
白氏也赞同:“是如此,能建好,便是一件大善事。”
京城的工坊太多,许多的妇人平日也会寻些活计,会将孩子们寄存在街坊中的某些妇人院里看管,但这种地方并不安全,常常有小孩子越狱出去玩,当然也就会出现各种意外。
年初的时候,京城出了一个大案,有一个妇人以“帮着看管小孩”的名义,在收钱之后,带着七八个孩子消失无踪,若是以前,贫民区的少掉一些孩子,也不会闹得多大。
但如今京城的报纸行业发达,被一个颇有名气的小报追踪报道,引来热议,这事瞬间大了,闹上了开封府。
虽然后来破案了,但找回来时,这些孩子都被乞丐帮买去,做了采生摘割的行当,救回来时大多已经已经肢体残缺,一辈子算是毁了。
皇帝为此惊怒,不但严办了罪犯,还掀起了一番“从严打击帮派恶霸”的行动,整整半年的时间,京城的大小帮派几乎都被从上到下撸了一遍,引得无数人拍手称快。
随后,陛下专门从国库中拨款,要求慈恩所在贫民较多的地方,建立一些小学,这里每个孩子只要很少钱就能入学,也不要求教什么特别深的知识,把十岁以下孩子放在这里,让父母能抽出一点空闲就好——十岁以上孩子在家里已经算半个劳力,不会送到学校的。
这半年来,他们已经建立了三所学校,如今正在准备第四所。
李姑娘又看了远方的冒着白烟工坊,微微皱眉:“听说新开那家工坊,工钱又是抵着陛下定的底线开的,还要工人付一份饭钱,这不是钻着空子扣人家的工钱吗?”
白氏轻轻叹息:“没法子,这织户如今是越来越多了,布价贱了,前些天,一家工坊关门了,有一个妇人带着孩子跳了蔡河。”
京城人太多了,没有土地,又没有活干时,是真的会饿死的。
她们慈恩所偶尔会施粥,但一口薄粥又怎么抵得过一份稳定的、能赚钱的活计。
“那些卖布的,就不能卖去高丽交趾么,”李姑娘抱怨了一句,“布价贱了,人又买不起,工坊又不能停,停了就没活。”
“陛下不是已经公布新法了么?”白氏安慰道,“可以机器和货物做抵押,从钱庄里贷些款子出来,而且还收购了新布,做为一份俸禄折算给诸位朝官。”
不只如此,因为京城的人口太多,工坊太集中,陛下还专门
从各地收拢布价信息,免了布匹的过桥税,有效地把这次麻烦给平息下去。
因为这事,朝廷吵成一片,过桥税是大宋的工商收入大头,税官在桥头,只要是货物过去就收税,虽然只是免了布匹一项,但这头一开,以陛下的心思,说不定便又会想着减免什么税收呢?
李姑娘当然也明白这一点,但她掌管慈恩所久了,习惯所至,总是看不惯人受苦。
她叹息一声,道:“还是先看看要拆哪些棚子吧。”
几人考察了周围的棚户,问题不大,棚户中的几口人家都愿意收钱搬走,不过他们没有地契,需要官府重新过来丈量土地。
忙碌大半天后,天已经全黑了。
李凝靠在车窗上,托着下巴,看着远处许多工坊点起了灯火,让这蔡河两岸,像是有无数星辰落下。
其实也还好,官家是一位好皇帝,虽然心狠了些、小气了些、要求高了些,可在他治下,天下已经好些年没闹饥荒了,以前荒宗在位时,几乎每年都有一地要闹灾,不是江南就是西北,要么就是河北、京东。
听说黄河容易决堤的河道处退还了许多田地,河北路的很多人都迁去了两湖开垦,发放种子和两年的口粮做安家费,这样花费,以前朝廷怎么可能拿出来?
京城的织坊在经历过一次麻烦后,按官家指导,不再比拼低价,而是开始寻找不同的印花染色、织造方法,还有人开始改进机器,看能不能让成本再低一些。
大宋的变化真的好大啊。
听爷爷说,他那前半辈子的五十年,变化都没有官家当政这六年来的大。
要是再过十年,二十年,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李凝遮住唇,轻轻打了个哈欠,又忍不住贪婪地看了一眼官道,这时,一辆由两匹挽马拖曳的铁轮车从钢铁铸成的道路上经过,后方还多拖了三个车厢,明明是很沉的货物,两匹大马却是游刃有余的模样。
多美的天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