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辉见了妻子哭,心中难安,举止笨拙的搂着妻子拍了拍肩头。
门外头张妈眼眶也红了,她是伺候辉哥儿长大的,如今好了就成,柔娘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正院里灯点上了。
郑父郑母已经到了,陪着老太太说话。郑父坐不住,看了眼门口,嘴里说:“第一天回来就没个时间,都这会功夫了,还不过来,劳着长辈等。”
“你这个当爹的,辉哥儿才回来洗漱换衣哪样不费功夫,我就爱等我的孙子,你不乐意陪我吃饭是不是?”郑阿奶说儿子。
郑父哪敢跟母亲顶嘴,当下安静了。
郑母便给婆母顺顺气,说:“我刚才跟辉哥儿说,柔娘给做了衣衫,看着辉哥儿脸色没什么不快的,应该能好一些吧?”这话都没敢说死。
郑老太愁的不由叹口气。
郑父见母亲发愁,便又骂儿子:“不顶事的小畜生,这般年纪了,还劳累父母双亲发愁——”
话还没说完,就见辉哥儿和柔娘过来了。
郑父便停下不说了,以免伤了儿媳颜面。
“劳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多等了。”唐柔见礼,柔声说。
郑辉在旁说:“是我不是,刚拉着柔娘多说了会话,害柔娘洗了脸,都是我耽误的功夫。”
全家:……
什么情况?
等吃饭时,众人便看之前不待见柔娘的儿子/孙子,这会又是给柔娘夹菜,又是给柔娘盛汤,这、这儿子/孙子在外头中了邪了?
郑父饭都吃的迷瞪,恨不得薅着儿子胳膊,给儿子当场来个把脉。
之后几天,郑家院子,柔娘要是来给祖母婆母请安,便能看到辉哥儿跟着陪同。第二日,柔娘头上戴了一支式样新的蜻蜓簪子,眼睛还是红色的,反正镇上没得卖。
郑母还以为是柔娘陪嫁,一问原来是儿子从府县回来给柔娘带的,心里半分芥蒂都没有,高高兴兴拉着柔娘手说:“好了好了,终于是等到了。”
又问柔娘夜里郑辉睡哪。以前郑辉睡书房。
柔娘垂着脸细声说:“睡正屋。”
郑母高兴啊,恨不得让婆子出去炸几串炮仗,跟过年一般热闹热闹,这一同房,孩子可不是不缺了,没忍住喜色还想问是同房还是同床,幸亏是止住了。
儿子儿媳屋里情况,她不好细问。
她家这二儿媳妇是个讲规矩的,跟她家这粗糙法不同。
后来小夫妻夜里,郑辉是记得坦诚,便把三年前的事说了,还怪不好意思的,“……我自知伤了你的心,就求母亲给你身边丫头安排个好婚事。”
唐柔才知道,难怪婆母隔了几天给环儿做媒。
“相公,为什么这次回来变了?”唐柔还是没忍住想问。
按理她不该问的,不管相公怎么变,或者对她好,背地里可能是想问婆母公爹有所求——这些唐柔都想过,总不能是无缘无故就对她上心了。
她心里惶惶,可不害怕,做了最坏打算,要是相公在府县读书有了外室,这几日同她同房,她要是有了孩子就好了。外室想接回来便接吧。
“是我有一弟弟,叫顾兆——”
唐柔心一跳。
“跟我一同在府县读书。”
“原来也是位秀才。”唐柔松了口气喃喃说。
郑辉没瞧出来妻子神色不同,继续高兴坦诚说:“兆弟家里有一夫郎,他是上门入赘的……”
原来如此。听完后,唐柔对这位未曾蒙面的顾秀才是打心底里敬佩感谢,要不是相公遇到这位好同窗,那她还不知要等多久。
郑家院子是多少年来不曾有的和乐,郑老太太同郑母每日都开开心心,还让柔娘不用来请安,说辉哥儿回来你们小夫妻多歇歇,咱家没那么大规矩,多陪陪辉哥儿如何。
长辈都指望着好消息呢。
唐柔何尝不是。
后来郑辉说起给府县同窗兆弟送药材事,郑老太爷、郑父从家里女眷口中知道儿子开了窍懂事那是因为这位顾秀才,当然是一口答应,原说不要钱,还是郑辉说不成。
“兆弟定不会想占着咱家这份便宜。”虽然他觉得送就送了。
那边便宜,按着成本价给。
郑父是老怀安慰,难得没骂儿子,还千万叮嘱,说你这次去府县读书,定要和顾秀才多走动,这顾秀才品行好,莫要和乱七八糟的人学坏了。
这是又怕儿子钻了什么道。
“爹你是不知道,我们班还有一人叫我吃花酒,幸亏是兆弟拦着我了,这些人想叫我付账,当我傻。”郑辉嘴没把门,秃噜出去了。
郑父一听,这还得了,往那勾栏院腌臜地去,抬着胳膊就抽儿子。
郑辉被打的抱头,嘴上说:“没去没去,就是差点去了,我没上当!”
儿子好不容易懂事了,郑父的心刚放下去,就听到还有人勾引儿子喝花酒的事,这放下去的心又提起来了,回去和媳妇儿一说,夫妻俩是团团转的不安生。
诶呦这孩子真是生来讨债的。
“辉哥儿和柔娘好不容易好了,我还没抱到孙子,这没几天辉哥儿又要走,万一学坏了?”郑母愁啊。
郑父说:“幸好还有一位顾秀才拦着,那顾秀才就是咱家的贵人了。”
是这么说,可顾秀才不能时时看着。
还没担忧几天,给顾秀才的药材收拾好装好了,一大木箱子。得了信的郑辉便说:“那成,我过两日就去府县,早早回去收拾。”
唐柔一听,这才十来天便要分开了吗?她心中不舍,可没法子,相公是去外求学,是正经事,哪里有她妇道人家开口说的地方。
郑母瞧柔娘神色,便跟儿子说:“急什么,你在府县有什么好收拾的,赶着骡车大半天功夫就到了,在家多留几日,多陪陪柔娘。”
“娘,咋没有收拾,我这次和柔娘一起去,还要租院子还要采买搬舍屋,可不是——”
“你要带柔娘一同去?!”郑母打断儿子话。
郑辉:“我没说吗?哦哦,忘了说了,我以为我说了。”
郑父受不了儿子,让说正事。郑辉便交代:“我这次想,要是柔娘愿意和我一同去府县,便接了柔娘过去,在学院底下附近租个院子,我每月十五的银子,花销没个准头老是大手大脚的,租院子一年也才二十来两银子,有柔娘看着我,我应该不会乱花了吧?”
“兆弟他家就是兆弟夫郎管钱,每日给兆弟发零花钱。”郑辉也想这么干,让兆弟每日在他跟前炫耀。
全家:……
这小子,有这么个主意怎么不早早说,害的他老子娘白担忧了几日。
郑家全家是高兴,这下不愁了,听了又是顾秀才的主意,才影响辉哥儿改变的,真是恨不得把顾秀才当座上宾招待。
唐柔自然是愿意,刚和相公好了,不想分离,恐有什么变故。
于是三日,收拾好了,唐柔带着张妈去的,另一位妈妈放不下镇上家,环儿有孩子便不去了。东院子锁了,衣笼、书笼,还有一些常用的,给顾秀才带的药材,统共收拾了两骡车。
一大早,郑辉与唐柔跪别了长辈,出去外头骡车早上装好了,前头一辆是坐人的。郑辉扶着妻子先上,他后上。
张妈与车夫坐在外头。
镇上城门刚打开,三两骡车便出门往府县方向去了。
顾兆前几日去买大料,确实有人尾随跟着他,乔装打扮过,但顾兆一眼就认出来是之前买卤煮的店小二,他便多买了几样便宜的不认识的中药。
有本事你全放进去!
这日下午,铺子生意照旧两刻不到卖光了,自从他家推出卤鸡后,这东西贵,黎周周本想着生意都不会太好,可没想之后两三日,一些仆人拎着食盒来买,每次买的多,两三位就包圆了。
有次一位仆人说不要肝脏鸡脚,别的全都要了。
卤鸡没卤煮限量,黎周周就先给打了。
等关了铺子跟相公说。
顾兆一想就知道原因,说:“今天包圆的这位家主可能以前觉得下水不干净,不碰这些,现在咱家卤鸡了,便吃些‘干净’肉。”
黎周周知道相公话里意思,不是说他洗没洗干净,是肉有贵贱之分,别说肉了,什么物样都有便宜贵的,人还不同,有爱吃酸的,有不爱吃面食的,还有有钱与没钱的。
倒没怎么往心里去。
不管是现代还是现在,本就没有绝对的平等。尤其是现在,有人生来权贵,有人一辈子耕耘艰辛混个饱肚,不能往深里想。敢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等着抄家满门吧。
顾兆穿到封建王朝大历,走科举这条路,以后越往上,脑袋就不是他一人的了,背后还有家人,越是不能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只能关着门过自己日子,根本底线不越界就成。
像是如今府县府尊,两寿三节,底下人都孝敬冰敬、碳敬,顾兆有时候便想,要是他做了官,收不收?顾兆不知。
大历正七品,年薪四十五两银子,岁末折半发禄米。四十五一半的禄米就是二十二点五石,差不多两千二百斤禄米。
这些看着还成,可一府人口多了,下头的仆人,上头的打点。
你上头当官的不收了,底下做生意的反倒惶恐难安。还有你自以为廉明清正,可同行看了把你当傻子笑,排挤你。
这三节两寿、两敬是行业默许的。
现今宁平府县府尊已经算是爱民勤政,不然也不会亲自跑一趟西坪村给他家奖牌匾和银子,可府尊大人也收孝敬,有时候身处其中,由不得你。
算了不想了,这些还早远着。
铺子关了门没两刻,夫夫俩收拾了锅灶,刚歇下没多久,本来是周周小课堂时间,结果就听到前头铺子砰砰砰的有人敲。
“谁啊,都卖光了。”顾兆纳闷说了声,跟老婆说:“我去前头看看。”
“一同去吧。”黎周周听声挺大的,怕有人找事。自从相公说了金玉酒楼惦记他家卤煮方子,黎周周便提着心,唯恐有什么事。
结果拆了木板,外头三辆骡车,铺子门口还卸了很多大箱子。
郑辉一看兆弟出来了,立刻不敲了,说:“谢天谢地,你总算是出来了,我同娘子一起来的,结果到了没地方落脚,我院子还没租,娘子没地方去总不能一直留在车上——”
“成了,我同周周一起见见大嫂。”顾兆打断说。
这郑辉办的啥事!
郑辉便高兴:“我就知道兆弟你能安排下。”说着便回骡车旁,说:“柔娘,可以了,没事都是自家人,是我说的兆弟和他家夫郎。”
唐柔听相公说了这位顾秀才与他夫郎,夫夫二人可谓是她的大恩人,便掀了帘子扶着相公下来。
两家在铺子里第一次打了照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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