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信念完了。
黎大说:“杏哥儿咋还在信里说赚多少钱, 这要是让人听不去,不好。”
“他就是那性格,想着跟我说不是生人。”黎周周想了下, 写信的夫子应该是瞧不上做买卖的, 这个不碍事, 倒是有一点, “相公, 你捎回去的两本书, 元元夫子抄了没事吧?”
顾兆说:“没事。”
抄便抄了。读书人骨气还是有的,那夫子能拉下脸提出摘抄书,说明求学若渴,看懂、重视那两本笔记书,多一个人上进挺好的, 而且夫子读书育人, 多看看新的角度, 对孩子们也好。
一家人说完了话, 时候不早了, 各回各房早早睡了。
之后的日子不紧不慢悠哉的过去, 顾兆每日早早去上班, 因为工作时间有了任务,充实起来。另一方面,黎周周这边是跟着牙人偶尔看看铺子门面,问起来了就说是府县的亲戚想来京里做生意买卖,想看个离家里不远的铺子。
黎周周叫上小树一起瞧,知道小树在家里憋闷坏了。
牙人一瞧就认出来这两家的官夫人了, 知道买了院子底子估摸不够, 不然为啥连仆人都是一个两个的招?因此介绍的铺子都是地段一般, 比较老旧的铺子,后来发现两人只看不定下,问起来就说不急慢慢瞧,便交给手下跑腿去了。
这手下的才来,听两位是官夫人,战战兢兢勤勤恳恳的接待,听说是官夫人家的远房亲戚要来京做买卖,离这边近的,于是便把这片手里的铺子地段都找了出来,挨个的带着两人跑,也不嫌累。
“周周哥,今天看的铺子好贵啊。”柳树回来坐在骡车上跟着周周哥说话。两人一道出去,乘一辆骡车,不用靠脚走了。
“我觉得还不错,位置好,不过上下两层有些浪费了。”黎周周说。
柳树知道周周哥这次京里做买卖想做贵价的,那铺子门面就不能选破旧便宜的,他说:“看了这么多铺子,其实要是卤煮价低了,生意倒是红火,之前瞧的那几个旧点的铺子,租金少,人多,旁边的买卖、客人,一瞅就是附近的老人了。”
“是,吃食上平价赚的少,卖的多,自然也辛苦一些。”
柳树又说:“我瞧今天逛的这几家正街的铺子,有时候还清铺子,门口有仆从守着,虽然人少些,可掌柜的笑脸相送,后头跟着的丫鬟婆子手里拎着的,怀里抱着的能有十来件。”
虽然一个时辰只接待了一位客人,可赚的没准是那平价铺子几个月的钱。
“这些天咱们看铺子,如今咱们两家住的这一片叫清巷胡同,说好听了清闲,其实到底如何咱们都知道。往前头再走一刻左右就是靠正街位置了,正街的左右三进的宅子多……”黎周周跟着小树分析。
他现在跑着看门铺,其实也是看地段,附近的住户。
要是做吃食生意,那最要紧的还是周边住户的客人,就跟在府县时一样,先是石榴街的人捧场,因为离得近,西边猪肉铺的朱老板再喜爱,可没天天的来跑腿买。
柳树便说:“周周哥,你想开到正街上吗?就是咱们今天看的那个铺子,那边三进的院子多,应该是不缺钱吃这一口的。”
“我之前是这么想,现在觉得不是特别好。”黎周周摇头,也没卖关子,跟小树解释:“你看今天那一边的铺子门面,里头的掌柜眼睛多尖,一个个都是人精子,肯定对京里官员家眷摸的七七八八,哪怕不认识了,也能从穿着打扮上瞧出不同,我家亲戚在山里长大的,就算提出来,咱们在后头教,可跟人打交道,你我有时候见了贵人都发憷,更别提他们了。”
柳树点点头,“对对对,要是让我现在跟什么大官夫人说话了,我也没规矩害怕,这肯定不行,价贵了,那买卖打交道的人就不是乡绅普通百姓了,万一一句话没说好听了,捅出篓子来。”
是的。黎周周也这般想。
“不能太出挑出头了,也不能走以前府县的路子,我得好好想想,怎么低调了又能把生意做起来。”
柳树也闷头想,“周周哥我回去好好琢磨琢磨。”
“嗯,不急,等来年开春了再说。”
所以为什么黎周周看铺子一趟趟跑着不急,人是一回事,最根本的是黎周周要好好摸清周边的环境,看看京里的物价、消费,因为和府县走的路子不同,更在意的是食客,对食材的进货这类倒是放一边。
因为价钱贵了,东西也好买好进。
日子匆匆到了一月。
月底就要过年了。大历朝有圣上封笔的习俗,年二十九百官在太极殿前举行封笔仪式,这个活动结束后大历京官就是彻底放年假了,不去衙门办公,一直等到元宵节,这一天可热闹了,没宵禁——
京城里也有宵禁,夜里十点以后不许出门上街溜达,违者被抓到了仗责二十大板。一年到头只有几天是没宵禁的,而元宵节则是是固定的。
整夜的花灯、车灯游街,热热闹闹的。
最主要的是帝后会登上宫墙最高处,给百姓赐福。
等元宵节结束了,第一天开个大朝会开笔仪式,宣告新的一年新的开始,京中的文武百官各个衙门能正常运转了。
其实过年期间不是真的不办公,只是捡了重要部门运转,像是内阁就依旧,比往常上班时间可能晚一些,轻松些,一些不重要的折子压着等年后处理,挑出来要紧的送到宣政殿等圣上批。
有句老话说的好,有什么事等过完年再说。古外今来,春节真的很重要,就是以前在村里,光景不好的人家都要买一些肉沾点荤腥,要是年里头苛刻了,那新的一年指定是个穷鬼命。
所以苦啥都不能苦新年。
十号的时候,翰林院就浮躁起来,大家心思都不在修书办公上了,而且八皇子近几日也没出现,估计再次见面要到年后了,皇家过年可不像普通百姓家,挂个灯笼贴个对子,大大小小各种家宴,有皇子互相走动的,进宫磕头请安拜年的,出宫建府的皇子还要在府里接待下峰的拜年请安。
总之八皇子不出现,大家就继续摸鱼懒散起来。
顾兆在收拾书箱,不是施大人分的任务,而是他和二哥要整合修的书,他光明正大的做了有两个月了,也没遮着掩着,同僚都知道。
最初乍一听闻,像赵大人、田大人觉得理解不了,分的任务修的书已经够忙活了,怎么还搞别的,可真是上进。上进这话有些嘲弄意思。赵大人笑话完了,好心好意的给顾兆说:“咱们翰林院晋升是靠的五年一次大考,你做这些也没用的。”
意思别瞎子点灯白费蜡了。
大家都修书,你多做这个也入不了上头的眼,到万寿节时,圣上见的也是八皇子功劳,撑死念一句翰林院不错。以前也不是没修过,不出意外的话,大抵是八皇子得了圣上夸赞,他们月银俸禄加个一二两。
至于翰林院一个小检讨个人?
圣上压根不可能知道的,可不是白忙活了。
顾兆先是笑着谢了赵大人好意提醒,说:“反正是看书多看几遍,闲里整合一些。各位大人不知,我以前在村中府县启蒙求学,有夫子还有同乡秀才买书难,囊中羞涩也没法子全买了,现在内容整合一下,与他们来说划算又方便。”
赵大人听了点点头不说了,顾兆不嫌麻烦费事就好。
倒还真是寒门出身,处处想着其他寒门士子,人不错。
顾兆做这个也不是为了晋升,其他同僚便不怎么管,安安心心搞自己任务修书,有的时候闲暇喝茶时还问问顾大人进度,要是顾大人拿两本书的两段来问他们,同僚也会辩一辩,还是很有意思的。
得了什么新角度新内容,顾兆执笔问:“田大人,你刚说的那个角度,我能不能写下来,备注到这一段后面,最后给你添上署名?”
“我的话还能和圣贤书放一起?”田大人高兴,反正不是他折腾,便一口答应,“好啊。”
这样事情发生的多了,最初是顾兆执笔写,后来辩的痛快,几位大人便自己亲自下笔洋洋洒洒写了文章,拿文章打架,最后由顾兆修订起来。
到了如今,大家伙对顾大人的整合修书还是很捧场给面子的。重点是他们不需要做,不费事。
顾兆搬了书箱回家。黎周周早早将东厢房一间腾了出来,做了书架,给相公布置成了书房,于是这一箱书全放了进去,顾兆打算过年期间没事干了,就在书房整合一下书,还有几位同僚的文章。
十五日时,轮到翰林院去户部领禄米,回来从上往下挨着发。翰林院门口的马车来来回回的折腾往返——一趟是拉不完的。
顾兆就发了二十一袋半的禄米,打开一看都是新米,成色很好。他家骡车换成了板车,跑了三趟才拉完的。
发了禄米,像是一下子就到了过年,翰林院上下是无心工作,开始聊起了各地方的习俗,过年吃什么,今年怎么过,顾兆也放了手里笔,听着大家唠嗑。
除了赵大人是京城人士,大家伙都是外地各省的。梁大人是滁州的,滁州墨锭就是这里,多出文豪诗人,传闻市井小儿都能念两句——大概率是打油诗顺口溜。
鲁地名门望族是杜家,那么滁州就是孙家。
田大人是江南的,爱吃甜口。
梁大人年岁在几人中最长,留着胡子,修剪的整齐,单从眉眼看,确实能瞧见几分年轻时的风流俊朗,不然也成不了探花郎,只是如今岁月平添了几分鱼尾纹。平日里不爱说话,不爱管闲事,到了办公室泡上茶手里拿本书看,之前顾兆的印象就是挺低调性格冷清的一个人。
后来修书交流些,其人肚里很有学问才识,不过也就是说起学问文章聊两句,说完了又是冷清性子,如今提起吃的,眉眼倒是有几分兴致盎然。
“……顾大人家乡有何吃的?”梁大人问。
赵大人、田大人相处了几年了,该问的早问过了,没什么新奇。
“我家在村中,跟几位大人家里吃的年夜饭不同,没那么多讲究、工序复杂,不过我最喜欢三道,一道是我家夫郎做的黄豆酱烧鱼,外皮是盐香味,略有些焦黄,猪油烧热了,铁锅先撒一层盐,这样再下鱼,出来的味道鱼肉紧致鲜嫩,鱼皮焦脆,沾着特殊酱汁。”
梁大人听了,“倒有几分像鲁地烧鱼。”
顾兆没吃过鲁地烧鱼不知道,又说:“还有一道是冻猪皮——”他话还没说完,赵大人、田大人脸上已经是嫌弃之色了,一脸‘猪皮腌臜东西有什么好吃的’。
“哦?猪皮如何吃?不怕腥臊吗?”梁大人倒是来了兴趣。
顾兆说:“也叫皮冻,用猪皮熬出来的,添了香料,冷着放起来,出来切成了条或者片状,凉拌着吃,口感比较弹牙一些,并不腥臊。”
“另外一道就是我家的卤味了,是我夫郎独家手艺,不管是豆腐、鸡蛋这些素花样,鸡腿鸭子猪肉都能卤,颜色比较重一些,味道浓郁,很特别。”
后两者梁大人都没听过,可顾大人都说了是人家独家手艺,自然不好追问如何做的,只是略略遗憾了些。
黎宅。
禄米拉了回来,蓝妈妈收拾了一间靠西厢房的耳房用来放粮,方六则说:“这米容易受潮,最好底下架个板子木头支起来。”
“对。”黎大也有经验,去后头马厩处找了木材,跟着方六搭了架子,离地面有个两掌高就差不多了。
这些日子黎家陆陆续续的置办年货。
鸡鸭一笼的买,各两只,还有猪肉也得买起来了。对联、福字、炮竹、花灯这些都备上,还有买布做衣裳。
今年第一次在京里过年,黎周周没心疼银钱,给家里人都安排上了,如今相公在翰林当官,他们一家不能寒酸克扣了,定要过的和和美美,来年才有个好兆头。
所以棉花、布匹支出,还有糖、酒这些。
京里实在是太冷了,而且屋里没有盘炕的习惯,都是睡床。一进冬,还未下雪,早上起来,水缸上都结了一层冰,说话的气都是白雾的,出去一趟,风一刮,脸上扎的疼。
更别提下了雪后。
屋里是炉子炭火不断,幸好当官的还有碳敬补助,只是顾兆的份额少,不可能让你白天夜里都烧着,黎家有福宝,千万不能冷着,于是便自己买了炭火回来。
黎周周见相公早起出门去当值,便掏出了手炉递过去。
蓝妈妈瞧着,便说:“夫人要是冷了,可以买些羊皮料子回来做坎肩穿,这东西虽然是比棉花贵了些,但暖和,一用能顶好几年。”
京中百姓入了冬就爱吃羊锅子,所以羊皮料是最便宜的,但一点不好,这个羊皮沾了雪水不处理好了,过几年容易发硬,也略有些味道,所以干活的老百姓最喜欢用这个做个坎肩穿。
护着前胸后背就成,不用钻风。最主要是便宜。
官家夫人没人穿。蓝妈妈也是在黎家干了这几个月,知道黎家人性情如何,见受着寒冷,就给了句实话,又说:“可千万不能穿出去了。”
“夫人要是手里富裕了,可以做个夹棉的斗篷,买一些兔皮料子做个滚边,又保暖好看,也不算特别张狂。”这个能外出穿。
黎周周听了知道蓝妈妈是好心,当然不会瞧不上羊皮料子,赶紧买了回来,这确实便宜,给家里人都做了坎肩,又买了些兔子皮毛,像蓝妈妈说的那般做斗篷滚个边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