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兆回来见周周动针线,便说:“兔毛滚边的给福宝做一件就成了,我就不用了,去上班来回路上都在车里,不怎么吹着风,办公室里有火盆取暖不断,真不冷。”
“真的?”
“我现在大小伙,年轻力壮气血方刚,真的。”顾兆说着说着就有些逗周周了。
黎周周被相公的手握个正着,可不是掌心火热嘛。
最后家里就福宝多了件全兔皮拼的斗篷。
顾兆是下了班回来套上羊毛皮一体的马甲,里头是夹棉的窄袖短打,这样不管是写字翻书干活吃饭又保暖又方便,反正顾兆很喜欢这么穿。
只是可惜,不能穿去办公室,这真的会被笑话的。
如今的文人,要有风骨,穷了穿不起狐狸皮草了,宁愿冻着也不会和普通百姓一般穿羊皮这样没规制不像话的坎肩。
二十九顾兆是凌晨两点就醒了,要进宫参加圣上封笔仪式,他听同僚赵大人说,虽说是辰时才开始,但今日进宫百官人员多,咱们排在最末,车架定是要打架,咱们躲一躲避一避,可不得早早来了?
也是,从七品在京中可不是见谁的车架都要避让的。
黎家院子里头。
黎周周也给蓝妈妈方六发年货。他家之前买了鸡鸭猪肉,结果谁想昨个方六快晌午才回来,回来拉了鸡鸭各两笼,还有一只羊,半只猪。
问起方六,方六说不清楚,只说他刚要走,老爷出来喊他让他等一等。
等下午顾兆到了家,才解释说:“我早上到了院子,底下仆从也抬东西,乱哄哄的,都是些活物,同僚说八皇子赏的,说辛苦我们修书了,让大家伙过个好年,都是一些年货。”
以前翰林院可是没有这些年货补助的。
全院上下都有都拿着,顾兆也没客气了。
于是家里荤腥就太太多了。
黎周周便给蓝妈妈方六发福利,过年了都过个好年,他们家待下人宽厚了,人家才能任劳任怨的伺候,就好比之前蓝妈妈刚到时,规规矩矩从不多余插嘴说话,后来慢慢提点一下规矩,之前缝羊皮坎肩也是蓝妈妈出手的。
这东西厚,需要费力纳,一件下来,手指哪怕戴着顶针也要疼的。
更别提方六到了后,又是赶车又是做洒扫重活,反正没歇着什么都干。
之前的禄米,蓝妈妈和方六一人两斗,鸡鸭让两人挑,要鸡的那就不能拿鸭,一整只羊,给两人一人卸了一个羊腿,还有那半扇猪肉,因为黎家不爱吃肥的,给挑了些肥的,一人五斤。
两人自然是千恩万谢的,甚至蓝妈妈还想给黎周周跪着磕头。
黎周周拦着没让了,说:“过去这些月,蓝妈妈和方师傅干的活我都瞧在眼底,是尽心尽力伺候的,如今意外得了这些,那就给二位过个好年。”
要是明年没有了,那就别想着了。
蓝妈妈和方六自然听出来,哪里还敢是得了今年还想明年的心思,都是在府里讨生活的下人,黎家虽然没那些府邸规矩多,可主家真真是她/他干了这么多年见过最厚待下人的了。
二十九仪式举行完了,晌午不到,百官们陆陆续续步行出了宫门。宫门外的车架都是高官皇子的,顾兆与严谨信先步行回翰林院,收拾妥当了,等家里骡车来接。
终于放假了。
另一头府县里杏哥儿王石头夫夫俩,早几天就收拾妥关了铺子门,收拾了包袱,抱着元元,带着回去的礼,回村了。
重点是那个京里送的包袱带上了。
进了村先是寒暄了一路,终于进了王家。自打十一农闲,王家老两口送了粮进府县,回来带了三十两银子后,王家一家子都和气起来,尤其是大房,见了杏哥儿一家回来了,忙前忙后的张罗,又是烧饭又是送热水洗漱。
为啥啊?
杏哥儿还纳着闷,就听婆母说:“老大家的三郎自我和你公爹从府县回来后,就商量送去东坪村赵夫子那儿念书识字去了,你别生气。”
“我不气,说真的娘。”杏哥儿是记着周周的话,“咱家说好了没分家,我和石头在府县做生意那吃的还是咱家地里的粮食,都是亏了爹和大哥劳累,我家元元在府县也上了学识了字,三郎去应当的。”
杏哥儿婆母一听,自然是高兴,越看杏哥儿越是满意,出去一趟懂事了,便乐呵呵说:“我就知道杏哥儿心里敞亮,是懂事的人。”
“我还买了点心布料,娘你和大嫂挑着看。”杏哥儿笑说。
要是以往杏哥儿婆母肯定是嫌花钱,买这些干啥,可如今不这么想了,老二一家在府县做生意也不容易,她和老伴去了一趟歇了两天,那白天就忙活个不停,天不亮去拉肉,大冷天的洗刷个没停,要弄得干干净净的。
回来两老口跟大房学着辛苦,意思别让大房心里不痛快,以为自家地里苦哈哈干,二房一家在府县享福,享啥福啊,都是辛苦劳累的,各有不同罢了。
三十两当着大房两口子面掏出来。
既然是不分家,那就尽量做到公平,可不能像黎三家一般。
元元在府县念书识字,那大房也挑个送去东坪村赵夫子那,可别说我们老两口偏心谁了……
大房一家自然心里痛快高兴了,也不觉得在地里刨食辛苦了。
大家都图啥,还不是图个儿子有本事过的比老子好吗。
元元和几个堂哥堂姐玩去了,好久没回来,见着哥哥姐姐亲。屋里大人围着说话,杏哥儿说到京里送来的信,王家一家人都坐不住,问可是黎家有啥事?
“没啥事,是顾大人送来了两本书,说是托我们回来带给赵夫子的,当时我拿错了信,元元夫子读了后要抄书,我也听不懂,反正说这两本书是好东西,送到赵夫子手里头了,赵夫子看完了,这不是教咱家三郎嘛。”杏哥儿也会说话,句句亲着大嫂,往大嫂心窝子里甜。
可不是嘛,府县私塾自然比村里的好,可如今顾大人送了书,府县私塾夫子看,赵夫子也看了,这就是一样的学问了。
大嫂咋能不爱?
“还有一件事,等雪还没下,山里路好走了,我和石头去一趟后头的苏家。”
全家人都记着两本书的事,对着二房去苏家也没多想,估摸是黎周周托杏哥儿给苏家送银子去了。
王石头带着包袱先去东坪村送书。
赵夫子接到手后,眼眶瞬间红了,连连感叹顾大人宽厚还念着他们……
在家没耽搁,王家屋里锅灶打扫这些活都不用杏哥儿沾手了,杏哥儿便拿了几样干货果子同王石头翻山去后面苏家。
之前周周给过苏二家三年银子,杏哥儿知道。
苏二一家已经起了新房了,因为孩子多,各自成家又生了孩子,这几年靠着黎家得了银钱,穷苦日子过的太多了,害怕了,拿了银钱先盖屋,也没敢盖青砖大瓦房,修整了八间敞快的泥瓦房。
不至于孙子都十岁大了,还跟爹妈挤一个炕上睡。
剩下的银钱还要过日子。
黎家挂靠的是苏二家的苏狗娃。
杏哥儿听周周提起过苏家这一大家子,翻过来天已经黑了,苏二家接待,本来说有啥事明个儿说,可苏二一听是京里外甥传的音信,当即让孩子们敲门去喊大伯叔叔来了。
那便点着油灯说话。
苏二家起来了,其他几个苏家兄弟自然是眼红,可谁让当时抓阄没抓到,苏二夹在其中,看着几个兄弟和他生分,这村里的事,还是人多了,兄弟齐心能办成,如今是有心示好。
几位到齐了,一听是要去京里做买卖,苏家几个兄弟各个脸色苦大仇深起来,原以为又是像二弟/二哥家这般,啥也不干就能赚了银子,没成想咋还要去京里。
那路途远着呢,别死在了路上。
大家一听京里就害怕,祖祖辈辈扎根这里,去过最远的还是镇上,这京里那可是皇上住的地方,听说去京里路上远,还有山匪打劫,很容易丢了性命的。
杏哥儿就说道起来,一看就知道苏家穷,那就好办了。
“各位叔伯,你们光见着二伯家光景好不劳累就能赚钱,周周之前说了厉害关系——”
“不就是狗娃儿子当不了官念不了书嘛,这有啥,一个个都是榆木疙瘩不开窍,费啥银钱读啥书。”
“就是,你让狗娃那几个孩子去念,也念不出个好歹。还是当时命好,咋就抓阄抓到了。”
酸溜溜的为何就不是他家呢,别说儿子不念书,就是孙子曾孙子不念书都成,拿了银钱盖了屋在村里多敞快气派啊。
苏二是知道自家得了便宜,这会对着几位哥哥弟弟抱怨不敢吭声。杏哥儿则懵在了原地,为啥周周跟他说一捏一个准,怎么到了他这儿不管用了?
可周周把差事交给了他,杏哥儿是不肯搞砸了,周周那边还等着用人呢。
面对七嘴八舌的,杏哥儿听的脑袋都大了,最后想着周周对他的好,若不是周周,他日子不好过,整日受婆母大嫂埋怨挤兑,元元也不可能念书——
“成了!都别说了!”杏哥儿给喊出来了。
王石头都有些怕,看着杏哥儿,拿身子挡着护着,这咋叫喊起来了,要是一会干架,这么多人,他打不过的,那得护着杏哥儿跑了。
“说说说,现在说了就能有银子了?说了二叔家的新屋就是你们家的了?说有用吗就说个没停,现在别叨叨烦的我,你们儿子孙子都叫出来我瞧瞧,我亲自挑个伶俐利索的……”杏哥儿提着一口气给安排。
苏家那几位酸溜溜的老男人:……
还真是乖乖办了。
话说京里过年气氛浓厚,尤其是黎家得了各种荤腥,顾兆不去办公,可不得好好安排一下过年菜单嘛。八皇子赏的那只羊,黎大拆的时候,还把家里的母羊和小羊崽牵到后头去了,自然福宝也不能出来瞧见。
黎大是好久没干过这样的活,拆卸起来特别痛快,身上那件羊皮坎肩都脱了,活动了筋骨,一只羊一会会拆完了,连着半扇猪肉也分好。
京里天气冷,几日下着雪,这些肉挂在灶屋外头屋檐下就成了,或者藏在缸里。
至于那些活的鸡鸭,不好散着院子里养,黎周周当时买的时候也有主意,“我想着卤鸭子多试试几次。”
“全卤了吧,正好我发愁给施大人送什么年礼。”顾兆听了眼睛一亮,“周周你可真是解了我的愁,咱们送卤味当年货。”
是的,当了京官人情往来也要跟上,给上峰施大人拜年是必要一定的,到了拿什么礼那就有学问了,当然不能像村里那样干货果脯糖点心这些,不够格。
一般来说,送文官上峰,要么是包装藏起来的银子,这个最实在了。要么就是名家出手做的限量款墨锭毛笔画卷这些,比较符合翰林院一把手的身份。
但这些黎家通通拿不起,银子倒是有,可包多包少都能落下话柄,多了,顾兆说好了是寒门农户出身,怎么拿这些银子,少了那就打施大人的脸了,人家缺你那几两银子吗。
铜臭味!
而且据顾兆这几个月对施大人的印象,施大人应该是‘两袖清风文人傲骨’类型,拿银子不可取。
说来说去,周周的卤味倒是个送礼的好主意。
卤味特别独一味,再选一瓶小清新的酒,什么桂花酿、梅子酒,虽然不贵,味道适合女眷喝,可寒梅傲骨,颇有一番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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