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裴野怕池敬遥心烦,便不让他去前院了,省得老被人追着问乱七八糟的问题。
“今日我跟着爹还有大哥出去一趟。”裴野一早起来朝池敬遥道。
“做什么?”池敬遥窝在被子里迷迷糊糊问道。
“过年了,村子里的长辈得依着礼数去拜访一下。”裴野道:“我不在家这几年,村里人没少照应着家里,好不容易在家里过个年,走动走动。”
池敬遥闻言问道:“我要一起去吗?”
“你别去了,老人家说的都是你不爱听的。”裴野道。
池敬遥闻言点了点头,伸手在裴野指尖握了一下。
“你手有点烫,不会是发烧了吧?”裴野问道。
“睡觉睡得,没事。”池敬遥道。
裴野随后在他额头上摸了一下,觉得稍稍有些热,但又不是很烫,便只当他是因为在被窝里的缘故。
“睡一会儿记得起来吃饭。”裴野俯身在他唇角亲了一下,帮他掖了掖被子,这才离开。
这些日子,大概是因为回家后彻底放松了的缘故,池敬遥每日都睡得挺足的。
尤其天冷了,他也不想出门,整日除了和裴宁玩儿,就没别的事情可做。
容娘知道他在边城没少辛苦,如今便也很是宠着他,早晨很少叫他起床。
这日裴野离开后,他本打算接着睡一觉,没想到一会儿裴宁就哒哒跑过来找他了。
“舅舅。”裴宁跑到池敬遥榻边,先是摸了摸在一旁趴着的大佬,而后拍了拍池敬遥道:“下雪了,你陪我堆雪人吧。”
堆雪人这件事儿是池敬遥自己主动朝他提的,小家伙一直念叨着,就等下雪呢。
今天好不容易盼到了一场大雪,他一早起来就哒哒来找池敬遥了。
池敬遥睁开眼缓了一下,问道:“下雪了?”
“嗯,下了好大的雪。”裴宁道:“娘亲和奶奶不陪我玩儿,爹爹和二叔还有爷爷出去了!”
池敬遥见他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忙起身穿好了衣服。
他简单洗漱了一番,连早饭都没顾上吃,便带着裴宁在院子里堆起了雪人。
“你别动手,把手揣好,冷。”池敬遥给裴宁裹了个披风,又戴了一顶虎头帽,让他在一旁看着,“等舅舅把雪人堆好了,最后你再动手,给他安个嘴巴,好不好?”
“好。”裴宁老老实实应道。
池敬遥在堆雪人这件事情上没什么经验,忙活了好一会儿才弄出个大概的形状。
随后,他去找了一条红绸子,绑在了雪人的脖子上。
“好了吗?舅舅。”裴宁在一旁等得抓心挠肝。
池敬遥弄了两块煤块给雪人弄了对眼睛,最后拿了个红辣椒,示意裴宁安在雪人嘴巴的位置上。
裴宁等了一上午,这会儿早就迫不及待了,依着池敬遥教他的,成功将雪人的嘴巴安上了。
“哇!舅舅我们堆的雪人!”裴宁高兴地围着雪人转了好几圈,然后一溜小跑去找容娘和丁小婉去了。
池敬遥这会儿才觉出饿来,自己去厨房找了点吃的。
容娘知道他起得晚,特意在锅里留了饭,灶膛里还闷了些火,所以饭这会儿还是温的。
不过池敬遥胃口不大好,只喝了半碗粥便作罢了。
晌午他又陪着裴宁玩儿了一会儿雪,后来觉得脑袋有些沉,便回去睡了个午觉。另一边,裴野跟着裴父,在外头一直待到入夜才回来。
村子里有老规矩,快过年了族里的男丁要一起祭祖,仪式过后少不得还得聚一聚,这么一来二去,便折腾了足足一日的工夫。
裴原黄昏时便先回了家,怕家里担心要回去说一声。
裴野如今作为裴家最有出息的儿郎,今日就是全村的焦点,众人自然不会轻易放他走。
直到天都黑透了,父子俩才带着酒气从村长家出来。
“裴青跟着你倒是不错,你们也算是堂兄弟,往后在军中也要好好照应着。”回去的路上,裴父朝裴野道。
裴野闻言便应了一声。
“对了,裴青昨日定了亲事,说是县城哪户人家,我也没记住。”裴父道:“你叔可高兴坏了,儿子立了战功回来,如今儿媳妇也有了。”
“嗯。”裴野淡淡道:“改日我去给他送一份贺礼。”
“老二,爹一直没问你……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就不想成家呢?”裴父问道。
裴野闻言一怔,道:“也不是不想。”
“那就是想?”裴父问道:“你是不是在边城,有看中的人啊?”
裴父说着拍了拍裴野的肩膀道:“阿遥比你还小呢,都成婚了。你这个做二哥的,若是有了看中的人,尽管跟爹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裴野稍稍喝了些酒,没到醉的程度,但隐约有点酒意。
他闻言犹豫了一瞬,便道:“我确实有了想成婚的人,一直不说是怕爹不答应。”
“这有啥不答应的?咱们也不图什么门第出身,咱自己就是庄户人家,没那么多规矩。”裴父道:“只要是你喜欢的,我和你娘不会多说什么的。”
裴野顿住脚步,借着夜色看向裴父,道:“我若是与他成婚,没法有子嗣。”
“为什么?”裴父一怔,问道:“是……有什么隐疾?”
“原因不重要。”裴野道:“若是如此,您会答应吗?”
裴父沉默半晌,没有答话,而是走在了裴野前头。
裴野拧了拧眉,跟在裴父身后,没再说什么。
直到父子俩到了家门口,裴父才顿住了脚步。
他没有看裴野,只是沉声问道:“你当真喜欢那姑娘?”
“他救过我的命。”裴野道:“若是没有他,您就见不到我了。”
裴父闻言这才转头看了一眼裴野,良久,他沉声道:“那这个情是得还,你若是真想好了,我和你娘不会拦着。”
裴野闻言略有些惊讶,半晌后他又道:“我并非是因为这个才想与他成婚。”
“那是为了什么?”裴父问道。
“爹。”裴野问道:“您与娘为什么成婚?”
“这个……”裴父挠了挠头道:“就是看对眼了呗。”
“那我也是看对眼了。”裴野道。
“哎。”裴父叹了口气道:“看对眼了就娶回来吧,人家好歹也救了你的命。不能生就不能生吧,若不是人家出手相救,连你都没了,还谈什么子嗣不子嗣的……这就是你的命,咱该认也得认,做人要讲良心不是?”
裴野闻言看向裴父,想再说几句什么,却忍住了。
两人说话间便到了院中,见容娘和裴原正在厨房里忙活着。
“娘,这么晚了怎么还做饭呢?”裴野见状问道。
“做什么饭,阿遥病了,给他熬药呢。”容娘道。
裴野闻言一怔,顾不上多问,大步朝着偏院行去。
裴父见状忙跟着他一起过去了。
房中,池敬遥迷迷糊糊躺在榻上,丁小婉正在给他施针。
“怎么回事?”裴野上前摸了摸池敬遥的额头,道:“怎么突然烧得这么厉害?”
“都怪我疏忽了。”丁小婉道:“他早晨起来带着裴宁堆了半日的雪人,大概是着了凉。中午他没出来吃饭,我去问了一句,他说吃过了,我就没在意,只当他是困了。”
毕竟池敬遥冬日里一直嗜睡,回家这段日子经常睡到晌午,偶尔中午也会睡午觉。
所以丁小婉并没往别处想,直到晚饭时过来叫人,才发现异样。
“池敬遥。”裴野俯身在少年耳边低声道:“能听见我说话吗?”
“烧得太厉害。”丁小婉道:“这会儿迷糊着呢。”
裴野闻言顿时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一幕,当时池敬遥也是受了凉,一开始他没注意,等他发现的时候,人已经烧得不省人事了。
池敬遥身子看着弱,但实际上除了冬天怕冷之外,平日里很少生病。
可每次一生病,都是来势汹汹,令人措手不及。
“用不用弄个凉帕子?”裴野朝丁小婉问道。
“你大哥已经去了。”丁小婉道:“你不必担心,有我呢,他不会有事的。”
裴野闻言点了点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嘶……”少年拧了拧眉,嘴里迷迷糊糊道:“疼。”
裴野闻言忙看向丁小婉,便闻对方道:“不是我扎得疼,是他烧得头疼。”
“那怎么办?”裴野着急道。
“忍忍吧,一时半会儿烧不坏。”丁小婉道。
裴野:……
他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强忍着担心守在一旁。
片刻后,丁小婉总算是施完了针。
池敬遥睁了睁眼,看了一眼裴野,很快又闭上了。
“二哥……”少年迷迷糊糊地叫了裴野一句。
“我在这儿呢。”裴野道。
“二哥,我冷。”池敬遥道。
“一会儿就好了,听话。”裴野帮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朝丁小婉问道:“要给他加被子吗?”
“不必。”丁小婉道:“一会儿药熬好了,给他把药喂下去就行。”
说话间,裴原端着盆进来了,里头放了凉水。
丁小婉试了试水温,弄了块凉帕子,放到了池敬遥额头。
“二哥……我冷……”池敬遥迷迷糊糊道:“你抱抱我……”
裴野闻言忙小心翼翼凑上去,将少年抱在了怀里。
“二哥在这儿呢,不难受了。”裴野小声哄道。
他说着下意识在少年脸颊上蹭了蹭,又是心疼又是着急。
“二哥……我难受。”少年又道。
“二哥抱着呢,不难受。”裴野将少年抱在怀里,柔声哄道:“不难受了,很快就好了。”
一旁的裴父,将这一幕看在眼里,面上顿时露出了迷惑的表情。
他好几次欲言又止,直到看到裴野凑在少年额角轻轻亲了一下,他那表情彻底由迷惑变成了惊讶。
顷刻间,愤怒,不解,恍然……在他面上来回变换。
直到容娘端着药进来,他才回过神来。
“药给我吧,你去看着点裴宁,他一个人万一醒了……”裴父道。
容娘闻言不疑有他,忙将药给他,而后问道:“阿遥怎么样了?”
“放心,有老大媳妇儿呢。”裴父道。
容娘闻言这才转身走了。
裴父将药放到桌上,看了看裴野,又看了看裴原和丁小婉,那表情十分复杂。
“大哥,帮我端着药。”裴野手里抱着池敬遥,朝裴原道。
裴原闻言忙将药碗端了过来,而后舀起一勺吹凉,这才送到池敬遥嘴边。
但池敬遥这会儿半睡半醒着,根本就喝不进去,药洒了一身。
裴野无奈,索性将药含着,直接以口哺给了对方。
一旁的裴父见状那表情越发复杂了几分,片刻后,他似是实在看不下去了,转身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