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过年比较晚, 还没到正月十五就已经是新历的三月份。
按照往年的习惯,队里组织人开始翻地备肥。
沈乔早晚扛着锄头去上工,觉得人果然是适应很快的生物, 起码她比起去年这个时间对着水泡哭哭啼啼的样子, 已经大有进展。
当然,这一切跟她心态上的转变也有关系。
她刚开始干活的时候,把自己放在被全世界抛弃的位置,做任何事都像是不得已而为之,有一种向命运低头的愤愤。
然而今时今日的境况都是她自己选的,叫人没有什么不服气的地方。
春耕夏耘, 时间就是这么缓缓流逝, 一眨眼来到七七年的八月底。
那是个没有什么特殊的日子,沈乔提前下工回家做饭, 在门口正撞见邮递员。
邮递员看见是她, 说:“正好,有你的信。”
他敲几下门没人应, 正好要拿到大队部去。
沈乔擦擦手接下,看到发信人的名字一点也不意外。
她跟陈欣是从育红班就认识的朋友, 哪怕这些年分处两地也很常来往。
她也没急着拆, 先生火把米饭蒸上,这才坐下来打算看。
借着灶膛的光,她反复看好几遍, 都以为是自己老眼昏花,手却忍不住抖起来。
大概是写得匆忙,陈欣没来得及赘述太多, 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可一石击起千重浪, 六个字就已经有叫人天翻地覆的力量。
沈乔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反应, 把纸搁在一旁开始发呆,直到闻到糊味才回过神。
糊掉的饭,也是饭,她心不在焉地炒菜出锅,像是有条线吊着她在动。
郑重进门的时候已经是能摆好饭的样子,他也没对部分焦黑的米饭提出什么疑问,但是菜刚入口,他忍不住道:“甜的?”
沈乔仍旧有些失神的样子,啊一声夹一筷子青菜说:“我不小心放的糖。”
郑重看出她的不对劲,说:“不舒服吗?”
又掰着手指算,觉得她月事来的日子也对不上。
沈乔咬着嘴唇,半响还是给他看,说:“陈欣写给我的信。”
郑重还以为是什么坏消息,看完也是一愣,薄薄的纸顺着他的手滑落,其上的字显眼。
【马上复习高考】
夫妻俩面面相觑,显然都不知道说些什么。
沈乔默默地咀嚼着,也忘记自己炒的是一盆甜青菜。
郑重莫名叹口气说:“我下午去给你请假。”
沈乔没料到他说的会是这个,下意识道:“为什么请假?”
郑重的精气神慢慢回笼,理所当然道:“复习。”
什么就复习了。
沈乔不知为何地撒气说:“都不知道真的假的,复习什么!”
郑重寻思这也有道理,说:“那再打听打听?”
沈乔心里知道多半是真的,毕竟陈欣家里关系大,也不会拿捕风捉影的事情来愚弄她。
只是她第一时间对复习这件事顾虑重重,虽说也有考不上的几率,但凡事不能到那时再来思考。
她道:“应该是真的。”
郑重像是被人抽掉灵魂,木木说:“真的就好。”
说真的,这明明该是个好消息,却好像叫人没法第一时间喜悦起来。
沈乔猛地闭上眼又睁开,说:“如果我考上了呢?”
考上她就能回城,回到属于她的地方去。
人和人的距离只会越拉越大,以后会怎么样还不知道。
郑重把自己那点自私的念头藏起来,说:“那很好啊。”
沈乔在他手臂上拍一下道:“说实话。”
郑重犹豫片刻说:“我舍不得你。”
沈乔张开双臂说:“抱我。”
撒起娇跟个孩子似的,郑重伸手让她坐到自己的大腿上。
两个人这会是面对面,彼此最微小的表情变化都能让人看清楚。
沈乔直视他的眼睛说:“这不是小事。”
他们人生的走向搞不好因为这个决定天翻地覆。
郑重与其说想得少,倒不如说首选是对她最有利的方向。
他道:“你只管去考。”
沈乔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说:“要是考上以后呢?”
郑重手在她的腰上锁紧,道:“也不分开好吗?”
沈乔忽然在他脖子上咬一口,说:“绝对不分开。”
心里有块大石头轰然落地,名为理智的东西又被找回。
她井井有条道:“我先复习,一切都要以考上为前提。”
说得再多,都像是杞人忧天。
郑重寻思也是,手愈发不肯放开说:“乔乔。”
其中的依恋之意可见。
沈乔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迫使两个人的视线平齐道:“我们讲好的,即使中间有一点困难,也要永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