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SS要读警校, 下个月就去,没有理由,反正就是要去。
本来BOSS想做什么也不需要理由, 他主动提出需求就能算是意外之喜的稀奇事,值得贝尔摩德精神一振, 立即行动起来, 不计代价做出令他满意的成果。
可是。
……去警校?
堂堂黑衣组织的BOSS,早已身处黑白世界权力巅峰的尊贵存在, 突然心血来潮,要去名存实亡的废物警方培训营读书???
除了自找罪受有什么可图的——组织就算想把99%的碾压局提升至100%,闲着没事专门安插些自己人打入千疮百孔的岛国警界, 可用的人选一大把,怎么都轮不到BOSS亲自上。
好歹是己方身体不好社会经验不足的首领真·深入敌营,满打满算也是有0.01%的危险性的,真到了这一步废物们干脆全去死!
但是BOSS不讲道理, 他说了要去就绝不改口, 异常顽固的决心甚至超过了他对加绒卫衣的执着……所以, 警校到底有·什·么·好·的?!!
贝尔摩德心口一堵, 差点当场晕过去。
黑泽阵则比贝尔摩德镇定得多,至少表面看是这样。
警校,不慌, 熟地方。
六年前,东京的警察学校就是他的地盘——准确的说, 是他靠拳头打出来的地盘。
22岁的警校生黑泽阵眼高于顶,对废物们的抱团排挤压根不屑一顾, 有人找茬揍就完事, 以至于除了勉强算发小的忠诚跟班鱼冢三郎, 那时全校的同期生见了他都绕着他走,只有教官和彼时还没有烂透的少数高层长官能不带偏见地欣赏他。
如果有必要,他现在就能徒手给BOSS绘制一张警校实景还原地图,将适合训练后独自溜达放松的各个角落、厨师发挥最稳定的食堂窗口(如果没变的话)、宿舍至教学楼/食堂/浴场的近路1234条等等列得清清楚楚……
妈的。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撑地坐起,内心竟是极其难得的激荡了几秒钟,骂声不断。
组织BOSS闹着读警校,比警方卧底一秒升任组织二把手的荒谬度只高不低,这个不像卧底的警方卧底差点要怀疑,BOSS对他手握实权却慢慢搞事的进度不满,于是另辟蹊径,自己从零起步去做警视总监——去他妈的,什么白痴能盘出这个鬼结论。
黑泽阵每次都在自以为快要了解BOSS的时候,变回猝不及防突遭重击,还是一次比一次撞得更重,他缜密的逻辑根本无法跟上BOSS的脑回路。
理解不能干脆放弃不是黑泽阵的作风,他选择先稳住再跟进,直接创造能让自己捕获蛛丝马迹的机会。
“您下个月就要入学?”
“嗯。”
“好的。”黑泽阵在艰难清醒过来的贝尔摩德的怒视下冷静点头,“我会为您安排,晚上将护卫人员名单发给您,请您从中挑选……”
“不要。”
BOSS斩钉截铁的拒绝很有帮助左膀右臂立即心肌梗塞的效果,要求再补充:他要去警校,下个月就去,自己一个人去,保姆和保镖都不许出现。
“…………”
贝尔摩德看起来真的要晕过去了。
黑泽阵放在地面的左手隐晦地捏紧,藏在衣摆下的手背稳定爆出青筋,很快便不着痕迹地恢复了正常。
他确信BOSS自学拿到的心理学专业学历掺杂水分,不然很难不发现自己和贝尔摩德堪称僵硬的表情……除非,除非BOSS已经在漫漫五年内被某个女人惯成了任性完全体,完全没有自己这么乱来很有问题的意识。
就像并不觉得第一时间考虑到BOSS的安全问题有什么不妥那样,黑泽阵也没有自己应该和贝尔摩德并列其中的意识,真相是,BOSS被潜移默化成这样,责任他至少得占一半。
他认为自己和BOSS只是一切心照不宣的“合作”关系,全靠那点可靠和坚韧度存疑的“默契”牵连着,只要这一条可能坚固可能脆弱的丝线还未断裂,能靠巨大助力实现愿望的他,会替给予自己“信任”的对象扫清障碍,尽量让双方都满意。
只是,对方给他的,远比他能为对方做的多得多,且不管对方满不满意,如此不平等的交易,黑泽阵自己便很不满意——所以说,用百分之二百的精力去照顾大部分时候省心,偶尔特别不省心的BOSS,是出于平衡目的的加码。
黑泽阵就是这样认定的。
只要那条丝线仍未断裂,他会竭尽所能,满足BOSS的所有需求。
再无理取闹徒添麻烦让人头疼也无所谓。
于是黑泽阵将自己颇为跌宕的心理活动收起,以黑衣组织现实际掌权者Gin的身份,无视贝尔摩德的抗议,迅速拍定了BOSS下个月初就读警察学校的事实。
就结果而言,由他来拍板比贝尔摩德来要好很多,因为这个女人永远只是一开始反应激烈,撑不了半天就会拗不过BOSS而妥协到底,把起码一纵队的保镖丢掉不安排,顶多自己悄悄跟过去。
黑泽阵就不一样了,安保人员是肯定要安排的,只要BOSS不知情也发现不了就行了。
考虑到方便隐匿及BOSS强烈的自由意愿,人数可以适当削减,控制到五个左右。
用心良苦的二把手翻完了组织内部可信人员名单,从中精挑细选出了五个勉强符合标准,恰好与BOSS同龄的幸运儿。
根据这五人的详细档案可知,他们都不是组织培养的孤儿或内部成员子女,而是十几年前研究部测试洗脑仪器时,随手从外面抓来的第一批年幼实验体。
测试成功了,他们侥幸没死,但脑子里或多或少留下了一些后遗症,精神状态颇为不稳定,洗脑实验的负责人暂且将他们留下,灌输与自小培育的孤儿相同的知识技能,但孤儿们可以在训练场集体活动,他们则两两一组被关在单独的隔间,作为特殊样本,观察情况到成年,到时再决定留作工具还是就地处理。
黑泽阵对强行摧毁人格的洗脑没有半点好感,可以说他内心深处对BOSS“天真但特别”的评价,就是从四年半前BOSS勒令暂停人体试验开始的。
当年的第一批洗脑实验体总归几十人,到现在只剩下这五个年轻人。
自实验被叫停,五人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恢复,被相继安排回归社会,前不久刚大学毕业。
黑泽阵将他们的资料反复看了数遍,眉头全程紧皱。
——第1号实验体,伊达航,22岁,洗脑一次,5至17岁观察期评级为优等,与现后勤组组长来间娜塔莉维持恋爱关系四年,对普通人的身份适应良好,无异常表现,对组织和BOSS绝对忠诚。
——第9号实验体,萩原研二,22岁,洗脑一次,后遗症微弱,观察期评级为优等,洞察力惊人,精通社交与机械,极其擅长用言语获取他人信任,大学就读期间无异常表现,对组织和BOSS绝对忠诚。
——第10号实验体,松田阵平,22岁,洗脑四次,无法彻底清除潜意识里对警察的敌意,长期保留强烈攻击性,观察期评级次等较多,后期有所好转,但仍名列劣质品待处理名单中,因实验终止而得以幸存,大学就读期间无异常表现,对组织和BOSS绝对忠诚。
——第23号实验体,诸伏景光,22岁,洗脑三次,残留较严重的精神损伤,多次出现臆想症状,后痊愈,状态不稳,观察期评级中等,列于处理待定名单中,因实验终止而得以幸存,大学就读期间无异常表现,对组织和BOSS绝对忠诚。
——第24号实验体,降谷零,22岁,洗脑两次,在最后一次实验过程中出现严重的排斥反应,险些丧命,痊愈后学习态度积极,综合能力为同批次实验体最强,观察期评级最优等,大学就读期间无异常表现,对BOSS报以狂热的忠诚。
粗略一看都没什么问题,但背后隐藏的细节却逃不过黑泽阵的眼睛。
以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就读的大学为中心,附近每隔一两个月就会出现一起原因不明的警察自杀案件,或是完全找不到犯案者留下的蛛丝马迹的离奇爆炸案。
诸伏景光每周都会去孤儿院和养老院做义工,偶尔也会去学校附近的宠物店兼职,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这个被广泛称赞“温柔有礼,精通厨艺,特别热心照顾弱小”的青年,似乎始终延续着从实验室带出来的阴暗癖好。
相对正常些的只有伊达航,或许是因为刚出实验室就被路过的后勤组成员看中,当场塞进麻袋打包带走,后面几年又被组织排名前列的坏女人管得太严,没有机会发展出太奇怪的爱好,导致他成了五人中最像从小长在正常社会的普通人的特例。
而这之中最优秀、表现看似也没有突出问题的降谷零,他最大的问题在于最后的那句话。
其他人统一写着对组织和BOSS死心塌地,这很正常,洗脑成功后,注定绝无背叛的可能性。
降谷零却不知在被关在隔间的十几年里发生了什么异变,单纯的忠诚莫名突破界限,上升至针对BOSS个人的狂热,仿若毫不犹豫耗尽命和灵魂去膜拜的狂信徒——很难让人不怀疑他的洗脑后遗症才是最重的,大概率人已经疯了。
在BOSS提出要去上学之前,黑泽阵就注意到了这几人,当然,主要是违背低调原则,忍不住露出阴翳爪牙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诸伏景光和降谷零则上了他的隐秘观察名单,若是还不加以收敛,即使他们几年前逃过了一劫,不久后也会被他暗中处理。
黑泽阵到底是个立场偏移的卧底,那两条不受控制的恶犬的行为,已经威胁到了社会中普通人的性命,他既然发现了,就不会坐视不管。
即使,他们曾经是受害者。
——这是原定的轨迹,现在因为一个突来的契机全改变了,所以才说他们是幸运的。
“这是你们的机会。”
‘也是我的机会。或许。’
银发男人坐在象征权利的办公桌后,将没了用处的档案丢到一边,。
一闪即逝的念头还未张扬开便无声消散,好似从来没有存在过。
在把一天打十次申请要回来进行代号考核的不受管束危险分子们踹去警校前,黑泽阵先下了一个命令,从忙碌的研究部门临时调了些人手回总部,再把护卫名单上的五个人叫回来,挨个丢进了早已做好前置准备的催眠室。
黑泽阵通常不会对自己的决定再生质疑,可此时,对于这个掺杂了试探、实验、以及一小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的决定,他在短暂的沉默中,竟没来由生出了几分犹豫。
对被洗脑的五人而言,无论是组织还是BOSS,都是只有概念的虚无缥缈存在,因此才会肆无忌惮。
黑泽阵临时起意,想做一个尝试,他打算帮他们把主人的形象落实,寄希望于这个本身便代表恶的源头的“主人”,能够管束住这几只丧失了基本伦理道德的恶犬——
简直不可理喻。说的是这个计划,也是他自己。
黑泽阵一时心情难言,他到底是不信任BOSS,还是太信任BOSS的特殊之处……亦或者说,他其实是试图去相信那只冷漠任性的乌鸦之主。
说太多就扯远了,银发男人强制截断了思绪,回复至绝对理性的状态。
命令顺利下达,不打算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