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打算释然地抛开自己,重新让“降谷零”出来之时,一个可靠的男人忽然咳嗽一声,替他解围:“你们无聊就逮着零欺负叫什么事儿,来吧来吧零,也就是同甘共苦的你,我才舍得传授秘诀,耳朵凑过来。”
降谷零呆愣,随后眼眶发热:“……班长!”
对不起,他这时才发现自己的视野太狭隘了,敬爱的班长、不,组长,从离开组织前到就读警校后,这个强大的男人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演技和心态都输给他,降谷零心服口服。
所有人都变了,只有他和班长没变,他对男人主动示意要与自己私聊的密谈内容产生了更大的期待,心跳如擂,仿佛接下来的这番话,一定能让他摆脱灵魂撕裂的痛苦。
“你们先走开。”
身负重任而不知的组长挥挥手把研二和景赶开,顺路将阵平的墨镜扒拉下来挡住眼睛,凑到降谷零的耳边严肃地压低嗓音:“你知道的吧,娜塔莉是个心灵手巧的好女人……”
毋庸置疑,会把他们被财务怒骂八千字残忍驳回的交通违约金报销申请重新翻出来,在半天内痛快批准的娜塔莉小姐当然是个好女人。
降谷零虽然觉得这个开场白颇有些不对劲,急时机场合也不对,需诱捕的唯一目标源千穆还在几米外若有所思地盯着他们,但还是出于对娜塔丽小姐的尊重和对组长的信任严阵以待:“嗯,然后?”
“她给我做了几块护垫,绑在腰上和胳膊肘后面,被过肩摔的时候明显没那么痛了,你要不要也试试?不过你可能更适合戴一个头盔,或者护颈?”
“…………”
“怎么了,你要还是不要?别人想要我还不给呢……”
“……秀恩爱也不要找我!!!”
异常愤怒的呐喊来自极度失望的降谷零,声势浩大,情绪饱满,震飞了百米开外刚飞到樱花树上落脚的乌鸦,唯一的缺陷是光顾着生气去了,一不小心忘了自己在精神分裂。
“哦哟好吓人啊!”
无良损友们互看一眼反而更乐,正欲在班长的领导下继续欣赏冷静自持的第一名变脸,却不想猝然之间,一道火气远胜降谷零的怒吼从后方压覆而来,响彻四野:
“哪个臭小子又把刚修好的篮球架掰坏了!第二次了,这次必须抓到人!!!”
刚从篮球场优哉游哉晃出来的五人:“!!!”
“完了,鬼冢教官还有一分钟抵达战场!”
“不是、我们干的?确定是我们干的?除了零来了个大力扣篮,班长挂在篮筐上晃了晃,景抱住了班长的腰跟他一起晃,小阵平把篮球玩成了排球一球拍到了篮球架上,我们也没搞什么破坏啊。”
“你故意没说你干的好事是吧,我看到你走之前悄悄摸出一管强力胶了研二——等等!只要把教官灭……咳、在教官面前虚心认错接受处罚,一天之后我们还是好汉,不要乱了阵脚!”
“对没错我们也不是第一次被罚了,习惯了就好,听我指挥,一、二、三——教官对不起我们自首!”
提着破烂球框杀到的鬼冢教官:“……”
教官的面部肌肉和备受摧残的胃同时抽痛,一举抓获了五个“犯人”真是一点也不意外,自从这五员超凡大将到鬼冢班报道,他至少沧桑了十岁……
什么?为什么现场明明有六个人,经验丰富的鬼冢教官默认的罪犯只有五个?
冤枉绝不可能跟随刺头犯事的源千穆同学,还是人么!
抛开鬼冢教官尤为激昂的个人感情,还有事实为证:源千穆同学认为篮球、足球、棒球等一系列集体运动项目均高度危险,他连计入平时成绩的月度篮球比赛都不想参加,怎么可能私下和那五个臭小子一起祸害篮球架!
所以在认罪态度良好的五人组排排站,接受教官唾沫横飞的训斥时,源千穆难得地没有丢下他们,自己一身轻松地回宿舍,而是和鬼冢教官站在一边,冷漠地屏蔽掉来自萩原研二顶风作案的挤眉弄眼,抱着手听完了全场。
“带上工具把篮球架修好,然后滚去把澡堂打扫干净!”
“是……”
“都没吃饭么?大声点,现在立刻!”
“是!”
“教官,抱歉,我才想起来。”源千穆这时忽然开口,“这件事主要是那四个人干的,降谷零的责任几乎为零,您误会他了。”
“千穆?!”被指认的四人面露受伤之色,内心遭到了重创。
“千穆……”降谷零呆住,望向红发青年的眼神震惊中隐隐闪光。好似已经认命的倒霉分子突兀窥见了希望的曙光,这份希望还是最为意外之人白送给他的。
源千穆:“我说的是实话,哪些人应该付主要责任,你们四个自己心里有数。”
隔着铁丝网加二十米距离看完他们表演的BOSS掌控了一切,降谷零虽然是第一个扣篮的人,但他其实下手还算有分寸,罪不至手持拖布打扫澡堂。
目击证人给出了有力证词,鬼冢教官丝毫未怀疑证词的真实性,四人再度遭到枪林弹雨的洗礼,灰溜溜地倒回去修篮球架,降谷零独自得到了解放,重获自由时仍在发愣,似是还不敢置信。
是啊,大家嘴上老是挂着那句“同甘共苦”,言行相当一致,就算降谷零在本次事件中相对无辜,他们(尤其是景)只要有机会,完全不介意拉他下水。
降谷零本人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也不介意自己被拉下水,甚至可以说,他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便习惯了……
所以很奇怪,这一次,那四个人怎么放弃得那么快,突然不想和他同甘共苦了?
降谷零的理智告诉他,事有蹊跷,不能对友人们的道德底线抱有任何期待。
但他的理智却忘了提醒他,他被三番两次地频繁打岔,“降谷零”与降谷零的安全距离也一度忘了拉开,某些危险的特性在他毫不知情时交融到了一块儿,逐渐难以分离。
目前的自由之身只剩他和源千穆,降谷零自以为隐晦的复杂目光仅仅偏移了一度,便被对方抓了个正着。
所幸源千穆向来不参与打趣他的活动,他只会偶尔磨着牙怒视他,或者像此时这般面无表情:“你待会儿没事吧。”
“没事?”降谷零不确定了一秒,“今天是休息日。”
“那就回宿舍,聊、聊、天。”
源千穆一字一顿,配合他不变的神色,把应有良好气氛的聊天联络感情说得像上刑。
被上刑的对象是降谷零,也是他自己。
降谷零不能理解。
可他在赤眸定定的威胁凝视下,实在难以拒绝:“聊!”
“不过,我们要聊什么?”
“……”
源千穆不明原因地沉默了许久,终于冷冷道:“随便。”
降谷零的宿舍单间。
“……”
“……”
泡在尴尬溢出的沉默之中,两人都很是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