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at!!!”
刚听见下仆的汇报, 斯雷夫的冷汗“唰”地就下来了。
他哪里还敢坐在车厢里,也不再像平时那样装模作样、需要仆人搀扶才慢悠悠地下去。
贴身男仆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见眼前一闪,他那主人无比矫健地窜下了马车, 直奔队列后头去了。
“尊敬的领主大人啊, 恳请您施舍一点时间, 听可怜的斯雷夫的解释, ”他顾不上别人惊异的眼光, 一路狂跑到后头,冲着马背上那威仪深重的人行着礼, 可怜巴巴道:“那完全是我那些蠢笨仆人的主张啊!您的斯雷夫愿意将那些蠢蛋交出来,随意您的——”
“商人。”
猝不及防下受了他的跪礼的福斯紧皱着眉, 眼底的杀气几乎快溢出来了。
嗓音压得极低, 像是本就锋利的刀刃在磨刀石上缓缓滑过,优雅间带着点让人头皮发麻的粗粝:“看清楚你需要行礼的对象。”
斯雷夫的呼吸一窒。
一股前所未有的糟糕预感涌上心头, 而在他慢慢地抬起眼, 忐忑地往上看后, 心倏然沉了下来。
福斯那张刀削斧凿般轮廓深刻的面孔, 绝对称得上英俊。
但以斯雷夫的眼光哪里看不出来,对方的年纪至少已经三十多岁了。
而不管是深棕色的短发、锐利的绿眼睛,还是那隐含的凶戾怒气,也不可能跟传说中的“天使般美好”沾边。
该死的,他都做了什么啊!
羞恼和慌乱同时激涌上来, 他的脸久违地涨得通红, 磕磕绊绊道:“十、十分抱歉, 恳请您原谅我的失礼……”
“不用了。”
一道清亮悦耳极了, 连名气最大的游吟诗人都要自惭形秽的嗓音忽然出现。
奥利弗对那连在他眼皮底下、都敢对他的莱纳人无缘无故动鞭子的仆人, 自然是感到诧异和恼怒的。
即使见到了斯雷夫的滑稽形态,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可笑。
“这是莱纳领。”
骑在一匹通体纯白、没有一丝杂色的高大骏马上的金发领主,冷淡地重复了一遍福斯刚才的申明,陈述着:“只有友善的客人能得到欢迎。对我的子民无端做出冒犯举止的,是恶棍。”
既然是恶棍,就将遭到无情的驱逐。
还沉浸在那震撼人心的美貌中,斯雷夫半晌才回过神来,用力点头道:“是……是的,您说得再对不过了!”
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平时为自己奋力效劳的仆人,被嘴上塞了布条,由身强力壮的卫兵拖着往城门外走去,他的却一点都没有出言求情的意思。
作为家大业大的奴隶贩子,他当然不可能心疼一两个犯了错的愚蠢下仆。
他只害怕因为那个做事不利索的蠢蛋,或许会让这位美丽得不可思议的公爵大人对自己的第一印象,就此变得坏透了。
这时的奥利弗,早不是一年前对犯人也心慈手软、惩罚时心存犹豫的他了。
况且这是春天,是野外食物最充沛的季节。
一些身体衰弱的奴隶都能靠啃草根活下来,直到步行到其他城市去,那个仆人为什么不可以?
至于步行到其他城市去后,会不会被接纳,又会是以什么样的形式接纳,命运是否将得到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奥利弗只清楚,要是在外人面前都维护不了自己的臣民,那他的爵位和权力,卫兵和武器,就成了华而不实、毫无意义的摆设了。
况且别人当众侵害他子民的权益时,不管是多小的行为,都毫无疑问是没将他——这片莱纳领的主人放在眼里。
要是连这样的人都纵容的话,他这位公爵领主的威仪,就成了别人眼里的笑话了。
就在卫兵将那仆人粗鲁地拖拽走时,他不知道怎么找到了机会,吐掉了嘴里的脏布,绝望而忿忿地大喊着:“不对!那些人根本不是莱纳人!是奥尔伯里人!是奴隶的亲戚!”
他怎么可能蠢到去鞭打莱纳人?
明明那些都是奥尔伯里人,根本不该以这样的法律惩罚他!
听到这话,一直惶惶不安地跟身边人拥抱着的奥尔伯里人,都不可避免地露出了心虚的表情。
他们……他们的确不算莱纳人。
管事在第一天就强调过了,领主大人不会强征他们为奴隶,也不可能允许他们直接成为平民。
他们虽然心意坚定地要留在这里,也准备好了不管多么严苛的考验、都要奋力通过,可到现在为止,都还不知道伟大的猫猫神会降下怎样的考验呢。
奥利弗并没有出声,只是淡淡地看了福斯一眼,微微笑了笑。
他身为公爵领主,根本不需要,对方也完全不配得到他亲自开口解释。
福斯瞬间会意,当即冷哼一声,驱马上前。
等来到那人跟前时,他勒马止步,紧攥着马鞭的有力右臂肌肉紧绷,毫不犹豫地一鞭抽了下去!
“啊啊啊啊!”
哪里想到猛然间会挨这力透千钧的一鞭,那人当场皮开肉绽,撕心裂肺地惨叫着!
对即将被驱逐出去、沦为奴隶的渣滓,福斯丝毫没有多打几鞭的欲/望,而是点到为止。
这已经是他在极度克制下,对胆敢质疑奥利弗殿下决定的下仆,所做出的最轻惩罚。
福斯当然领会到了小殿下那个微笑背后的含义。
——作为对这人提出合理质疑的勇气的嘉奖,做出解释,不施予重惩。
不过,作为曾经的骑士,除非为了捍卫主人的威仪,他向来是不屑欺凌不配成为对手的弱者的。
斯雷夫眼皮猛然一跳。
明明只是一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