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新城主入驻城堡时,他也顺利地通过了考核,很快就被允许继续原来的职务。
法玛西不喜欢将所有的筹码都放在同一场赌桌上:哪怕他将重心押在了伽德身上,但还是一点都不介意多找几条出路的。
要是能通过更友善,更简单,以及更光明正大的方式解决自己的烦恼,显然对他更加有利。
那即使中途抛开伽德,甚至趁还没深陷进这个计划前揭发对方,都是个不错的选择。
然而崔德却让他失望了。
“建立医院,将会对所有的内科医生和药剂师造成毁灭性打击,所以希望我进城堡,代替你们向领主进行谈判?”
崔德摇了摇头,低声道:“据我所知,城堡里的那位殿下完全没有针对你们的计划,仅仅是没有聘请你们而已。”
“‘仅仅是没有选择聘请我们’?”
法玛西简直要被这个装傻充愣的说法给逗笑了:“别开玩笑了,崔德。你应该非常清楚,建立那个该死的医院,那我们就不会有生意了!所有的医生和药剂师都会失业的!全都是因为那场荒唐可耻的考试!能通过那场考试的,竟然连一个内科医生都没有,而是一群惹人发笑的剃头匠和炼金术师——”
崔德的语调依然从容宽和,不急不慢,这时忽然打断了他:“法玛西,你的说法前后矛盾。既然受雇在那间医院里工作的,全是些不学无术的蠢蛋……那你们又怎么可能因此失业呢?”
法玛西一时语塞。
他很快又说:“当然是因为他们破坏行规,对,那个叫医院的鬼地方,竟然打算免费给他们提供医治!”
崔德却没有被他避重就轻的话骗过:“的确是免费医治,但药物还是要付钱的,除非他们能在野外自己找到需要的药材,但那需要一定的知识和鉴别能力。”
法玛西烦躁地咬了咬牙,说出了那个让他倍感屈辱,以至于他一直都故意遗忘了的事实:“……他们并不信任我的药剂,只肯从我这里进购原料。”
只卖药材原料?
开什么玩笑!那根本赚不到什么钱,而且他还是城里名气最大的药剂师,却因为那一场可笑的考试,整个生活都随着威望一起崩塌了——
“总之,我并不认同你的话。”
崔德渐渐失去了耐心。
这位外貌温和,性格却很圆滑,尤其擅长调节矛盾的老人,这时微微侧过身来,眼底仿佛闪烁着睿智的光芒。
在法玛西再次开口争辩前,他放下了汤匙,准备彻底结束这场会面了:“只要你的药剂的确更加有效,只要那些内科医生的确具备医治病人的能力……那我想,医院根本不能影响你们什么,对吗?尽管病痛是神降下的惩罚,但能晚些响应那神圣的的召唤,我想大多数人都是愿意为此献出所有家财的。撇开这些,还是愿意去医院的人,大概都是掏不起诊金药费的贫民,甚至奴隶,他们本身就不是你们感兴趣的客户。”
法玛西根本听不进去这些。
听出崔德的拒绝后,他的脸色一下变得难看起来,这时嗤笑了声:“别为你的懦弱做掩饰了,崔德。拒绝为寻求帮助的行业提供保护的你,只是不想失去行会会长的地位!才会为此不惜跪下来,殷勤地去舔那个做事肆无忌惮的小公爵的靴子而已!”
“那是我的荣幸。”
崔德面不改色地回答着。
他已经站起身来,开始往外走去了,只淡淡地撇下最后一句:“那正是你梦寐以求,却无法获得的,不是吗?”
法玛西颓然后仰。
崔德慢悠悠地离开了这间餐厅,而见到自家主人出来,男仆也赶紧迎了上去。
“天快黑了。有些冷,先生,披件外衣吧。”
男仆这么说着。
“嗯。”
崔德漫不经心地应了。
他微眯着眼,注视着远处那快要彻底被山峦吞没的夕阳,心情却很不错。
人都会有生老病死,之前看得起诊,吃得起药的,却只有富商和贵族。
但在一座大城市里,要想它发展繁荣,随时充满勃勃生机,却绝对不能只有富商和贵族。
“不论那位领主大人,到底有多少在我们看来太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又有着多得堪称泛滥的善心……”他像是在跟男仆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唇角不自觉地弯起一抹笑弧:“但到目前为止,他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男仆只模糊地捕捉到只言片语,不禁有点紧张,凑近了些,小声询问道:“先生?您是有什么吩咐吗。”
他的主人却笑眯眯地问了他一个奇怪的问题:“我只是在想,自己找不到正确的方向时,就应该追随英明的领导者,跟着他一起前进,你说对吗?”
尽管不明白话里的具体意思,男仆还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您说得对,先生。”
崔德又问:“你会去医院吗?不,我或许该问,你去过医院了吗?”
“喔,当然,先生。”男仆诚实道:“我前天才陪母亲去了一趟呢,除了一枚银币的药钱外,真的一枚铜币都没有要!不瞒您说,我一开始并不抱期望。可她喝过药汤后,今天的身体看起来就要好多了,他们可真厉害。”
反正他从来不会找法玛西求药——他根本付不起对方索要的庞大数额,相比之下,由殿下一手主持新修建的医院,却会对所有纳税的平民免费开放问诊。
人们需要支付的,只是一笔微不足道的药草钱,他们甚至还会被传授怎样煮制这些处理过的药材的知识!那太不可思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