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人的意见也是不去。
凭什么你们这么欺负人!
用张贵芬的话说:“不怕, 咱家晴天水泵老挣钱呢,不去受那个气。”
舅妈王淑梅也说:“就是啊,晴晴手里还有那个合作的零配件厂, 有的是钱, 搭理他们干什么。”
如今,何熙的大名已经叫开了,李家人在外面也叫她何熙, 不过在家里, 还是叫晴晴,当小名用。
李大壮倒是没想钱的事儿,他是觉得这种风气不能涨:“他们不说清楚, 肯定不能去。这个王川华和邬大河偷专利还要和外国人交换生产线, 这是要获取多大的利益, 该定什么罪名?那个王昕将晴晴的图纸给了别人换取利益怎么处置?必须有个交代!否则去了再受欺负怎么办?”
李一民更进一步:“他俩就是露出来的, 还有背后使坏的那些呢。这事儿中间一环套一环,从晴晴这里有个专利要交换开始,到樱花国人来中间截胡, 都是有人故意为之的,必须得说清楚。”
李季军想不到那么深入, 就一句话:“欺负我姐,不行!”
所以,外面的人敲门,何熙说不去,李家人就觉得就该不去。
李季军还给何熙切了块瓜, 送到了嘴边。
李一民则去将大门拉开了条小缝, 冲着外面两位工作人员说:“不好意思, 我妹妹气坏了, 这会儿头疼脑袋疼,哪里都不舒服,我们家商量商量,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不谈了。”
顿时,那两位工作人员慌了:“怎么就不是大事了?这可是一条发动机生产线和所有配套技术!”
“你知道国家为了引进整车技术费了多大事儿吗?这事儿要成了,何熙同志就是功臣!怎么就不谈了!”
李一民扶了扶最近刚配的眼镜,严肃地说:“生产线的确是大事,我妹妹当时也是着急的不得了。从京城连夜赶了回来,就是为了说明这事儿不能大意马虎。”
他叹了口气,深深地表示了无奈:“谁知道非但没人信,还挨了骂,让人泼了脏水。”
李一民说着,直接从大门里走了出来,不过没给别人看的机会,顺手把大门关上了,站在工作人员面前,很交心的说:“她本来在家里舒舒服服,我们晴天水泵现在已经是海州市最大的水泵销售厂了,连厂房都盖起来准备加大规模。不就是因为负责任,所以才一次次的给海州厂提建议和解决办法。”
“海州厂的徐厂长真是不错,我妹妹提建议,人家就虚心接受,还将我妹妹请过去当顾问。士为知己者死啊,我妹妹就因为这份信任,愣是担起了海州厂参加大比武的重任。”
“海州厂那会儿可就是个中等厂子,没什么技术,没什么优势。我妹妹是住在厂里一个月,凭借着对政策的把握,愣是带着海州厂赢了比赛,让TS1号落户到了海州,还拿回了众多零配件订单。”
“你们刚刚说功劳,这不是大功劳吗?结果呢,那个王川华居然当面说我妹妹偷窃,说她没这个本事,完全是假的。这不是说瞎话泼脏水吗?”
“我们付出了这么多,这还没过两三个月呢,就不认了?”
“最让人气愤的是,除了徐厂长,一个替我妹妹说话的都没有!”
李一民直接吼起来了,“一个都没有!偷窃,不是自己的本事。那大比武都是假的吗?那赢回来的项目是假的吗?那零配件厂是假的吗?落到口袋里的利润是假的吗?你们拿好处的时候捧着人,到了有利益争夺的时候,就糟蹋人!”
“我妹妹直接气病了,京城也不去了,海州也不待了,哭着回来了。”
“你们不心疼,我们当长辈的哥哥的心疼。别说我妹妹是真生病了去不了,就是活蹦乱跳,我们也不能让去!”
“没这么欺负人的。”
李一民可是个斯文人,但是斯文人说话也有他的厉害之处,他是有逻辑的,他没有立刻指责,而是将何熙做出的贡献和受的委屈都说清楚了,有理有据!
两位工作人员本来跑了几个小时却糟了闭门羹,心里很是不舒服的,而这会儿却觉得人家生气也是对的。
是啊,作为机械厅的工作人员,他们能不知道何熙带来的是什么吗?
同样也能理解,这种落差委屈之下,人家闭门不见是有缘由的。
更何况,李一民说完了,还跟他们说:“同志,我真不是针对你们,我知道你们就是接了命令来叫人的,但是我们家何熙太委屈了。我们当家长的是担心啊,何熙这孩子一心就想换条发动机生产线,可是我们要是放她就这么直接去了,以后再说起来,再不认了,怎么办啊。”
是啊,将心比心,自家的孩子要是被这样对待,没个说法,谁能放人呢?
顿时,这两位工作人员心里都明镜似的了,人家不是不去,不是不顾大局,而是要个说法,给人家个交代。
这要求其实很合理。
他俩立刻说:“我们明白了,您也别上火。”
李一民这才点头:“谢谢。我妹妹在家里,家里就不方便请你们了,不过我让二婶准备了午饭,你们一路过来辛苦了,赶紧吃饭,饿坏了吧。”
两位工作人员进了二婶家,瞧着麻辣鲜香的辣子炒鸡,肥厚油润的肘子,还有清爽的凉拌菜,从井水里镇过的甜西瓜,也不得不感慨,人家何熙的家人真会做人啊。
最后那点不爽也就没了。
李一民招待完,将人送走,才回了李家,这会儿李仲国刚从青阳县赶了回来,正给何熙往外掏好吃的呢。
“瓜子花生芝麻糖,还有葡萄木瓜水蜜桃。瞧你瘦的,在家这两天好好补补。”
李一民就问:“工厂那边没事吧,家里有我,不行你还是回去盯着。”
李仲国笑着说:“没事,祖县长比我还上心呢,动不动就去看,我说家里有事要回来,他直接让秘书周巍帮我看着点。那两位怎么说?”
李一民就回答:“等着吧,意思表明了,看他们的行动。”
吴维钟这会儿正不痛快,山中寿喜听说何熙已经不在海州,需要明天再谈,显得十分不高兴。
吴维钟又不能说是自己判断失误,将何熙气走了,只能编了理由:“何熙家里有点事,她也很久没回去了,这不瞧着这边用不上她,就回去看看。”
“放心吧,我已经派人去请了,明天一定能回来。”
谁料山中寿喜却说了句:“希望是这样。”
吴维钟出来都气得不得了,明明山中寿喜贪便宜信了王川华,又不是没有错,但现在仿佛跟自己没关系了?!
他一出来,就大步往外走。
跟在身边的工作人员小赵瞧着他脸色不好看,就故意说:“这樱花国人也太过分,什么人啊,何熙一开始在京城就是找他先聊的,他要是不动心,怎么可能跑到海州来,现在好像受了多大委屈!”
这话显然极大的纾解了吴维钟的郁闷,他就拿出了领导的架子,批评道:“做工作不能受不得气,要想想我们为的是海州。这可是外资,只要这条发动机生产线落到海州,想想吧,加上TS1号,对我们海州发展助力颇大啊。”
他这是批评别人,也是安慰自己。
他是真没私心,留在何熙手里,留在海州厂,对于他来说,也不多拿一块钱,他就是觉得,这么好的生产线,得是国家的。
哪里想到,王川华敢撒谎?!
他是真被王川华坑惨了。
这么批评着小赵,外加小赵说:“我知道错了,我就是不如您有气度。”
吴维钟就真舒坦了。
山中这边安抚完了,他就直接回了办公室,今天这事儿还得写报告,毕竟王川华当初造势,整个厅里都知道这条生产线的事儿。如今合作对象从海州厂换成了何熙,他得汇报缘由。
只是一到办公室,就有人说:“王符和李宇宁打了电话跟您汇报,您不在,说是半个小时后再打过来。”
吴维钟只当是到了小李村,已经接到了何熙,也没放在心上,嗯了一声后,就去办公室写报告去了。
过了一会儿,电话又响了起来,他停下了笔,直接接了:“喂!”
对方立刻说:“处长,我是李宇宁。”
吴维钟低头看着自己的报告,上面写道:“王川华本身就是海州厂转子发动机卡车的项目组长,当年也是在他的领导下,攻克难关,制造出了南河第一台转子发动机卡车。所以,他说自己十年来一直在研究,这是他的研究成果。而何熙年纪轻轻,又没有相关经验,我犯了经验主义,对王川华同志太过信任,就偏信了王川华。”
他觉得这段写的不太好。
应该再加上点自己的认知,譬如说,他其实内心一开始就有了倾向,想要将这条生产线留在国家手中。
这的确是他当初的想法,也是犯错的重要原因,并非主观故意。
边想着,他一边提笔一边嗯了一声,对电话那头李宇宁说:“人接到了吗?赶紧回来吧,别耽误。晚上路不好走。”
却听见李宇宁说:“处长,何熙生病了,没办法来。”
吴维钟的笔尖就停了下来,他不敢置信:“她昨天还好好的,理直气壮,外语说的比谁都溜,怎么就生病了?你们见了?”
“没见,人家李家直接大门都没让我们进,是她哥哥出来说的。说是哭了一路回去的,然后就发烧起不来床。”
李宇宁跟自己领导没什么不能说的:“这个真假不能判断,但何熙家的态度很明确,这委屈不能白受,人家要个说法。”
吴维钟只觉得脑袋疼:“要什么说法?”
李宇宁说:“我听她哥哥的意思,是三层,一是对王川华偷窃技术,要处理意见,二是对王川华污蔑她,结果厅里没查清是非就下了结论有意见。三是家里不差钱,不谈也行。”
李宇宁说:“您看怎么办?我们现在在张庄镇县城,还等着吗?”
吴维钟这会儿是一点话都说不出来了,这要求多吗?一点都不多,但是放在自己身上,就难受了。
他就觉得何熙不是挺懂事的吗?怎么这次这么不懂事?
他直接说:“那就别来。”但一想山中寿喜还在酒店等着呢,又加了句:“你们找个地方住下吧!”
等着挂了电话,他就再也写不下去了。他本来想着,等着何熙来了,和山中寿喜谈好了合作,再将事情汇报上去。
到时候虽然不是落在海州厂,但毕竟是南河省管辖范围内,也算完成了任务,他就把王川华的事儿带过就成了。
人都是有趋利避害的心里的,但谁能想到何熙不干呢,她这是要拔出萝卜带出泥,一个也不放过。
吴维钟看了看手底稿子,直接扯了扔到了纸篓里。
他就不信了,何熙又是申请专利,又是从京城追过来,真能说不合作就不合作了?
无非就是摆谱就是了。
王川华肯定要处理,他也要检讨,但不能让人威胁着这么干。
等两天,何熙知道没人哄着,自己就回来了,那么一切都上了正轨。
他扭头就给大工的人安排了个景区游览活动。
谁知道,第一天何熙那边没反应,第二天李宇宁打电话来说何熙终于出门了,不过不是找他们,而是去青阳县看水泵厂去了,人家真是一点都不急,半点没来的意思。
可山中寿喜等了三天,是真急了:“你们到底能不能把人请到?不要浪费时间。不行的话,我们还是订机票回国吧,出来时间已经太长了。”
吴维钟是真没办法,何熙他叫不来,外宾他也不能得罪,想了想还是打给了徐海信:“老徐,你来一趟我办公室。”
徐海信倒是随叫随到,进了门,吴维钟就让他把门关上,然后对他把何熙借病不来的事儿说了。
“你跟她熟悉,去劝劝她,王川华的行为不能姑息,等谈完了,我会打报告上去对他从重处罚。但这需要时间,目前山中寿喜还等着呢,总不能让外国友人一直等着吧,那得多久?让她先来谈合作。”
这是缓兵之计,只要人来了就好办了。
谁能想到,徐海信一听这个就拒绝了:“这事儿我不能出面。本来就是海州厂的副厂长偷了人家何熙的专利,想要将生产线留在海州厂。现在真相大白了,我们羞愧啊,不能再插手。”
他知道徐海信这人向来敢说敢干,可没想到他这么不给面子。
他直接训斥了一声:“这会儿你说跟你没关系了,怎么昨天还帮着何熙呢。”
徐海信回答的让气人:“我说话不是没管用吗?”
说到底,还是对他当时偏帮王川华有意见,吴维钟只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我对王川华和何熙都没意见,我的处理方法,只是想把生产线留在海州厂。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徐海信却说:“吴处长,我相信你跟王川华没关系。但是这个处理方法不对。虽然外资很重要,但该谁的就是谁的,不能为了引进外资,连基本的对错都不管了吧。”
吴维钟直接问:“你这是对我有意见。”
徐海信也不含糊:“有意见。很有意见。王川华没良心,我徐海信不能没有,我们海州厂拿了人家何熙的好处不能没有。您的处理方法,对何熙是大伤害,对我们也是大伤害,我们不赞同。”
吴维钟气得不得了:“好啊徐海信,那你就别管。”
谁料,徐海信真拍拍屁股走了,撂挑子了。
吴维钟直接气了个仰倒。
但他哪里想到,徐海信出门压根没走,而是左转上楼梯,去厅长那里将事情说了,还把他给告了。
电话直接打了来:“吴维钟你来一趟。”
吴维钟一到办公室,批评就扑面而来:“经验主义、想当然,没有深入了解就下结论,事情发生后不能够妥善处理,工作能力欠缺,我对你很失望。”
当然最后一句话最重要:“你先停职几天,等着调查清楚你和王川华有没有关系再说吧。”
吴维钟出去的时候腿都是软的,徐海信将他搀着出来的。
到了外面,徐海信直接让他靠窗台上了,有了依靠,吴维钟才说出话来:“我也不是故意的啊。”
徐海信就问他一句:“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可不是故意的,造成的伤害就不是伤害了吗?不是故意的,这事儿真谈不成,或者王川华真的瞒过去了,造成的损失就不是损失了吗?”
吴维钟哑口无言。
倒是王川华,吴维钟拂袖而去后,他就知道这事儿坏了,但他也没觉得会差到什么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