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熙进去就乐了:“佟教授,您这棉袄真暖和!”
她和佟岁民关系已经很亲近,所以说话很自在,佟岁民也不在意,哈哈大笑了一声说:“这是你阿姨专门用新棉花给我做的,又怕我冷,就铺的很厚实,于是就成球了。但是,暖和就行。”
何熙点头:“这一瞧就暖和,不就把被子穿身上了吗?”
佟岁民都乐的不得了:“你这丫头,嘴巴太厉害。你不是回老家了,怎么又来了?”
何熙从樱花国买了不少资料书,到了京城就托人送给了佟岁民,所以佟岁民知道何熙回家的事儿,何熙就把二手设备的事儿又说了。
佟岁民是一脸惊讶:“你们真是一个敢干,一个敢应!不过这是大好事。”他立时就猜到了,“你新公司开张,按理说应该忙得脚不沾地,跑我这里来,是有事吧,来。”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说说吧。”
何熙坐在了对面,就把来意说了:“我太缺人了。我也登报招聘过,效果一般,这不,我记得您带着本科、研究生和博士生呢?这大学生们不实习吗?来我们这里坐坐呀。”
佟岁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虚点着何熙的脑袋说:“你这是把主意打在我身上了。”
何熙就说:“互惠互利。这个二手设备进口公司,首先能接触第一手的国外二手设备和资料,其次能了解国内各厂家的需求,虽然学的是机械,但没有大局观的技术员可不是好领导。最后我实习工资给的高,学生们都没钱,挣点钱多买点资料,多好!”
佟岁民仔细重复了一遍何熙的歪理,居然没反驳,还挺认同:“这倒是,他们都想长见识。你这里的确是个好的实习地方,我给你尽量挑选,但是不一定。”
何熙就瞧见佟岁民脸上有怅然若失的表情,她问:“怎么了?”
佟岁民也不瞒她:“大家都想长见识,很多人都在考托福,准备出国读书。我心里明白,不了解国外,我们永远不可能赶超。但是,瞧着学生们出国风潮一年比一年更甚,我也是担忧。”
八十年代的出国潮的确是很厉害,很多学生出去就没再回来,甚至很多医生、公务员等职业的人,辞职想尽办法出国了。
不过何熙有自己的理解:“肯定是有经济因素的,但我相信,如果国家强大了,可以提供同样水准的工作岗位,甚至实验室,项目资金,是他们会愿意回来的。”
佟岁民叹着气点了点头:“希望如此吧。你把电话地址留下来,我问好了,给你打电话。”
佟岁民速度很快,两天后,就帮她找了三个学生来实习。都是机械系的本科生,两个女孩一个叫于敏,一个叫范娜娜,一个男孩叫胡悦之,来了何熙这里报道。
只是让何熙没想到的是,林侯胜这天下班专门到这里找到她,提了个要求:“我想辞职跟你干,不知道我是否合格?”
那天他问,何熙就知道他动心了。
只是,没想到林侯胜真的下了这个决心,要知道,这年头还没到那阵子下海风潮,在部委这是多少人都梦寐以求的工作。
何熙也挺慎重的:“你肯定是合适的,我猜测跟你家里有关系,我得提醒你,私人公司是没有保障的,也许发展的好,自此飞黄腾达,也许这事儿不成,可能两三年就关门倒闭了。你要想好。”
林侯胜一听何熙愿意要,真是大大的松了口气:“你放心,我自己的选择我会为自己负责。我说说家里的事儿你就明白了。我爸瘫痪在床,我妈一条胳膊不能动,我还有个五岁的孩子。我爸妈都是农村人没有退休金,全部凭借我的工资来支付医疗费,可我的工资也是有限的。”
“如今入不敷出,我听见你说的条件,觉得很动心,所以来试试。当然,我保证,如果你要了我,我肯定会全天上班的。”
何熙就问:“那就不用照顾老人了?”
顾孟平就说:“可以找老家的亲戚来照顾,一个月大概二十块钱,我其实一直想这么干,毕竟我是这个家的顶梁柱,我怎么可以天天不好好工作,这一家子都指望着我呢。可我的工资太低了,我雇不起。”
这种情况一百块就够了,更何况还有提成。
何熙想了想说:“你想好了就去打报告吧,我这里欢迎你。”
林侯胜一听,连忙应了,匆匆忙忙就离开了。何熙这会儿都不去部委了,天天在这一亩三分地忙活,却不知道,林侯胜的辞职,又惹起了不少议论。
不少人都诧异:“这何熙连部委的人都挖?”
“听说给的钱多,一个月一百块还有提成。”
“这不是挖我们的墙角吗?钱多就去干,我们是为了钱吗?”
而且这话有的就说到了林侯胜脸上,林侯胜也不好争吵,只能收拾收拾东西,灰溜溜走了。
不过,这讨论声刚落下,何熙又给他们了新的话题,因为林侯胜离开的第二天,隔壁院子的门卫张大爷将两个黄毛外国人拦在了门口,“你们来找谁?机械部在前面?不在这儿!”
偏偏语言不通,无论张大爷怎么说,两个外国人都是不停地说着话,谁也不肯离开。
还是办公室的黄姐路过,瞧着实在不行,去帮忙翻译了一下:“门卫说,你是不是要去机械部,在前面呢,走错了?!”
听见她会说外语,为首的那个二十多岁的金发高个男生终于松了口气,连忙噼里啪啦说了起来,黄姐是越听越惊讶,“你们说,你们是来工作的?给二手设备进口公司?谁招聘的你们?”
男生连忙用汉语回答:“何熙。”
黄姐是真倒吸了口气,都知道外国公司在夏国招聘夏国人作为办事处的工作人员,可招聘外国人的夏国公司,她还是第一次见,而且还是天天打招呼的何熙,黄姐真觉得,何熙这丫头怎么什么都敢干呢!她从哪里找的这外国人?这外国人为什么愿意给她干活?
但这些是没法问的,黄姐连忙跟张大爷说了一声,张大爷一听是何熙的人,就笑眯眯地:“早说啊,来我带你去。”
这事儿算是解决了。
但余韵未绝。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何熙那家二手设备进口公司,不但在部委挖了墙角,居然还招聘了外国人,何熙这是到底要干什么?
这会儿大家都盼着何熙那边开业,好过去看看她究竟弄了多大的阵仗。
谁知道,何熙居然没声响了。
何熙哪里知道她现在是话题人物,这会儿孟爱华定的桌椅都到了,何熙指挥着大家帮忙布置。
两间屋子都刷了白墙,绿色的老式窗户不能动,则挂上了百叶帘,地上则铺了地毯,看起来就像那么回事了。
一间是大办公室,里面摆了七张桌子,周边放了书架。
另一间则是何熙的办公室和大家的会客室,用到顶的书架隔断,何熙平时要两边跑,所以这个办公室,更多的是会客用的。
等着带着所有人将营业执照挂在了墙上,孟爱华就问她:“咱什么时候开业啊?年前还来得及。”
何熙就说:“不着急,又没有外汇,开业了也是干等着,我不是交给你们任务了吗?将我们要的设备清单发给各大二手设备公司,要他们的报价清单。剩下的时间,该翻译资料翻译资料,该完善交易规则就完善交易规则。开业怎么也得隆重点!”
孟爱华以为何熙要请张部长他们:“张部长刘司长潘司长他们肯定愿意来的。”
何熙摇摇头:“他们很重要,但是,他们不是我们的顾客,得把顾客请来!直接打响这一炮。”
1981年的春节在2月5号,所以虽然过了元旦,但还是有很多人停留在京城,就为了等待一个消息。
商州电机厂的庞波溯也是这里面的一员。
一大早他就醒了,先出去花了一毛钱吃了豆浆油条,然后才回来拿上了包,准备去机械部找一下潘少华,他都约了一个多星期了,人家一直没空,今天也不知道能等到人吗?
他来京城已经半个月了,到了就去机械部报了道,说明了自家厂子的请求,写了申请书,然后他问什么时候有答复?
工作人员挺热情的,不过答案却跟着天似的,冰凉:“前面排队的多,得且等呢。你不用在京城等着,回去就行,有事我们联系你。”
可是等不了啊。
他们厂原本是国家大型机械厂,主要生产电机。厂里的设备是六十年代从老大哥那里进口的,这些年缝缝补补,技术科想尽办法升级,倒是凑活能用。
毕竟大家都是这个状况。
但从去年开始,这苗头就不好了,国家开始引进整车技术,偏偏商州电机厂并不是落地厂,一旦开始落地生产,商州电机厂恐怕饭都吃不上了。
这谁能不急?
就因为这个,出来的时候厂长特意嘱咐:“你就钉在京城吧,每天多跑跑腿,咱们就算整车技术轮不上,起码也要有点拳头产品,这设备必须引进,要不,全厂一千多人,吃什么喝什么?”
接受了这样的重任,庞波溯自然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这些天他是每天都去,每天都无功而返。
若说来之前,他还是信誓旦旦,总觉得商州电机厂也是国内数得上名号的大厂子,有好事第一批轮不上,怎么也能轮前几批吧。
但跑了这些天,他就知道这事儿太难办了。
首先,在他前面还有二百多家呢,这些厂子哪个都不比商州电机厂差。其次,他的行业不占优势,人家纺织造纸这些的,项目多,排的就快点,他们就慢点。最后,汽车行业的设备和技术是真不好弄,国外的汽车厂商都有专利的,要不有足够的外汇,要不就拿市场换,国家谨慎的很。他们希望自然不大。
他已经跟厂长打了电话了,让他别抱希望,可厂长还是不想放他回来,只能挨着。
想着,他已经到了机械部门口,就瞧见了和他同趟车一起来的象山机械厂的李海诺。他俩当时就聊的不错,不过到了公交车站就分开了。
庞波溯来之前早就联系好,住的是他们东南省矿山驻京办事处的招待所,这不是为了省钱吗?而李海诺住的则是南粤钢铁厂的驻京办事处招待所,两人一南一北,压根不一路。
谁能想到,第二天就在机械部碰上了,后来还连碰上四五次,两人就熟悉起来。
没事的时候一起吐吐苦水聊聊天,在火车上大家还是有些防备的,很多话没说透,但到了酒桌上很多话就说透了,象山机械厂跟他们厂情况差不多。
他们厂主要是生产车架的,名为机械厂,其实是车架厂,他们还不如商州电机厂呢。
商州电机厂好歹是进口的设备,当时老大哥的技术员也是来培训过的。他们的车架厂,纯粹就是个仿制厂,开始是将一辆进口车拆卸后,一个零件一个零件比着做,这么研究出来的一套生产工艺,后来国内七拼八凑,凑出来了一条生产线,都不能说技术落后,压根没竞争力。
听部委的人说,整车引进的时候,国外公司看过夏国生产的汽车,人家给电机的评价是像个老奶奶,给车架的评价是:这是闹着玩吧。
所以,象山机械厂也急得很,想要通过引进生产线,来增加产品竞争力。
李海诺这会儿脸色不好看。
庞波溯就说:“你不是找到了个老乡,能问问吗?怎么这脸色。”
李海诺深深地叹了口气:“恐怕是没戏了。那老乡倒是不错,有什么说什么。我今天进去一说,人家就直接告诉我,不可能。”
庞波溯就不明白了:“为什么?”
李海诺说:“人家说了,车架厂要引进设备,需要的机器太多。纵梁压力机,横梁冲压生产线,长车架油漆线,长车架装配线,刹车盘多工位压力机等等。国家没有这样的预算。”
“我不甘心,还问不是整车技术都在谈吗?实在不行,到时候我们仿制一下,也可以生产!”
“结果人家说,现在都是有专利的。整车技术又不是买过来归我们了,这是合资,选中了哪家就是哪家,人家公司都是有监管的。”
李海诺冲着庞波溯说:“老庞啊,我刚刚给我们厂长打电话了,我们厂长也说了,让我先回去再想办法吧。”
能想什么办法,就是挣扎着被时代的浪潮吞灭呗。
虽然这说的只是象山机械厂,而不是商州电机厂,庞波溯却感同身受,一条电机生产线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引进的,他们也只能等着。
他忍不住说:“你说,我们怎么就这么难呢?没新的给旧的也成,否则这么多口子人,怎么办啊?”
李海诺拍拍他的肩膀:“别想多了,全国都一样,谁家也没多余的,还二手呢,怎么可能?国家总会解决这个问题的。再等等!”
“都等了这么久了,什么时候能轮上我们!”
庞波溯刚说完,就听见有人问:“请问是象山机械厂李海诺科长吗?我们是机械部委监管下的二手设备进口公司的工作人员,刚刚在部委里面叫你,你没听见,这是我们的开业请帖,请您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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