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代的媒体远不如后世发达, 甚至电视台还会在每周二下午因为调试设备而休息。

    但是，覆盖面却是后世的媒体永远都达不到的。

    这条新闻一播出，就在整个圈子里引起了动荡, 何熙回到了华鑫宾馆, 居然南河省商贸团的人都知道了。

    张胖子他们根本就没睡觉, 一直等在大厅, 瞧见何熙带人回来了, 张胖子腾得就站了起来, 迎了上来。

    何熙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笑着说：“在这儿等我呢。”

    张胖子急的不得了，“你还笑呢，你知道不知道，今天新闻里播出了什么？今天的明星企业板块, 轮到了南江省, 他们那个香江汽车厂的厂长居然说要做可以跟合资车抗衡的国产车, 居然说要做夏国汽车工作的大坝, 这不都是你要做的事, 说的话吗？”

    “而且, 你知道那个厂长是谁吗？”

    何国强倒是没那么大的名头, 毕竟他只是个中型柴油机厂的副厂长，所以大比武的时候闹得这么厉害，也是那个圈子里知道。

    但谁让何熙出名了呢。

    从进入到部委的平台后，她干什么事都是独一份，整个机械行业如今谁不认识她？人怕出名猪怕壮也在这里，何熙好的地方都挖掘出来了, 她的身世背景自然大家也都知道了。

    张胖子都说不出何国强的名字, 他觉得在何熙面前提这个渣男纯粹恶心人呢。

    倒是何熙很平静：“何国强吗？我看到新闻了。”

    “你知道啊！”张胖子忍不住去看何熙的脸色, 这事儿实在是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

    何国强对不住何熙母女就是了，老实在家里待着别出来啊，出来就出来，安安静静的干自己事儿，现在呢，居然连何熙的话都抢了，普通人都要气死，何况是何熙？

    张胖子都不知道用什么词劝了：“你别放心里，何国强就是在那里放空炮呢，香江汽车厂我知道，就是个中型汽配厂，年产量四百台，生产的香江牌小汽车还不如林志佳他们的五星牌小汽车呢，去年一共卖了50台。工人工资都开不起，他们怎么生产可以抗衡合资车的国产车？”

    “我觉得这就是南江省机械厅自己吹呢。”

    “至于那个话的事儿你别放心上，这事儿大家都知道是你说的，我听着周围的人都很唾弃他的，他吹这么大，等着他拿不出汽车来，那就不是水坝，那他是天坑。”

    何熙都乐了，“我没事的，谢谢了张哥。”

    张胖子笑笑：“你跟我客气什么？”

    不过却听见何熙说：“但他八成不会成天坑，这个车恐怕是能推出来的。”

    张胖子的笑一下子僵在了脸上，要知道，何熙的整车涉及到的厂子可是太多了，而张胖子他们作为发动机厂的主要零配件厂，也是和何熙绑在一条战线上。

    何国强吹水他厌恶，但那是为何熙不平。可如果他真能推出所谓的整车，这意义就不一样了，如果是真的，虽然他们受影响，讨厌何国强，但是对于夏国的汽车工程来讲是好事，是友军，那么忍着恶心他们也赞同，要是假的，那背后的利益可就牵扯太大了。

    张胖子连忙问：“怎么回事？”

    那在大厅里就不好谈了，何熙说：“进屋聊吧，叫上林志佳他们。”

    不多时，南河省参与其中的人都到了何熙的房间，这会儿何熙才把布莱克找她谈的内容告诉了大家。

    任谁也没想到，何熙曾经有过这么好的机会。

    他们只看见何熙在将近半年的时间里，不停地尝试不停地突围，不停地撞壁不停地希望消失。

    他们以为这是唯一的出路，原来这不是唯一的，只要何熙点头，财富与名誉唾手可得，那可比现在这种简单安全多了。

    他们还想到了自己。

    如果何熙应了，那么跟在她身后的这些厂子，包括他们，将会被彻底抛下，改革的浪潮已经席卷神州，曾经觉得是铁饭碗永远不会愁销量，但现在呢，转产的转产，倒闭的倒闭，歇业的歇业，多少厂子已经没了活路了。

    合资车马上推出，而他们没有研发能力，没有购买新设备的外汇，只能被时代抛下。

    这想想谁受得了。

    不由地，大家看着年轻的漂亮的小姑娘，心里的尊敬却是越来越多，在绝境之下，这不是随随便便可以拒绝的机会，这也不是普通人可以下定的决心。

    不过这种想法只是在脑海里滑过，有些东西是不用说的，记在心里就行，大家此时更多的是为何国强这事儿着急。

    “那不就是说，何国强很有可能拿到托卡集团提供的零配件，也就是说，香江汽车厂会成为一个组装厂？”

    何熙点点头：“或者有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会国产化，但大部分应该是这样的。”

    张胖子啧了一声：“装配的车也叫国产车吗？这不就是挂羊头卖狗肉骗人吗？”

    林志佳反问了一句：“你是这个行当的，你懂这些。那我问你，家里的媳妇如果挑一台收音机，会问收音机里的零配件是国产的吗？只要能用就行了。如果他的广告再像这样打的响亮一些，很多人不会深究的。”

    “你要知道，他给车起了个东方红的名字，这还不够明显吗？”

    这话是说到了点上，何熙点头：“他就是卖情怀的。我认为布莱克应该是认为我们的车是出不来了，可是因为我的那些话，他们意识到，一家独大是不可能的，扶持一个国产车品牌，对他们的战略来说，是有效的补充。”

    “至于只是装配的，想想吧，过几年市场上不是与啤酒国的合资车，就是与樱花国的合资车，只有东方红是号称国产车，就算是组装的，也是国产啊。但凡有点爱国情怀，就会去买。”

    “他不是要做到全国产，只要做到在众多竞争者中，只有东方红是号称国产的，就可以了。”

    张胖子直接拍了大腿：“这不就是瘸子里拔将军吗！他主意倒是打的挺美。”不过他也乐了，“但他恐怕想不到，我们没有放弃！敌在明我们在暗，这个仗，我们好打！”

    这就是这件事的破局之处，林志佳也点头：“就是，他以为拿着个假冒国产车，反正夏国也没有真的，消费者就认了，哪里会想到，我们一直在努力呢！”

    “再说了，他这样想也好，正好减少对我们的关注。”曲荷补充道。

    说到这个，大家终于轻松一点：“这就是外国人不理解夏国人的地方，他们不理解为什么国破家亡我们还能抢回来，他们不理解我们小米加□□就着积雪吃干粮，愣是能打过美丽国，这是因为我们夏国人为了国家，不会服输的。”

    这一说，所有人都忍不住点头。

    不过同样，张胖子也更唾弃何国强：“但总有一些人，为了利益，什么都不顾了。我就不信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非扒了他这层皮不可。”

    何国强自然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80年大比武后，他就被葛红强扔到了锅炉房。说是当技术员，可他们的锅炉房就是供暖的，除了搬运工就是烧炉工。唯一需要技术的就是修锅炉，可他又不是这个专业的，在这儿待着，就一句话，羞辱他的。

    他风光了一辈子，如今落得这个下场，上班是难看，不上班在家待着也是难看，甚至为了躲避拜年这个尴尬的时刻，回老家过年，曾经对他唯唯诺诺的弟媳妇都敢跟他们甩脸子了。

    这日子过的比死了还难，否则他也不会同意女儿何芳菲跑去京城找霍君，为的就是试图修复和霍知中的关系，看看是不是能谋求个其他的生路。

    他知道，霍君不喜欢何芳菲，喜欢的是何熙，霍君那小子很有主见，何芳菲去了没什么好处，但还是答应了——霍君再不愿意，认识的漂亮姑娘缠着，总不能一点面子都不给吧，但凡有条缝，他都能过去修复一下。

    但谁能想到，霍君那小子和他爸爸一样翻脸不认人，何芳菲找到他家，直接就被霍君关在了门外，那么多人看着，霍君把话说在了何芳菲的脸上。

    何芳菲说：“我们两个青梅竹马，我心里惦记你，来看你。”

    霍君回答：“我就在大院里长大的，一共见你三次，都是你爸跑来京城办事，不顾我们家情况，硬生生把你留下的。我带着你玩，是为了给我妈减轻负担，不是觉得你可爱。而且，三次一共二十天，要这都算青梅竹马，满院子都是我青梅竹马。”

    何芳菲不甘心还说：“那你一个京城人，为什么毕业去了江城厂，不就是为了我吗？”

    霍君回答：“那是因为我想知道工厂到底是什么样的，几家厂子都可以，你爸爸恰好来招聘，问我去不去，我寻思有个熟人好带着才过去的，跟你没关系！”

    何芳菲更不愿意：“那你跑我们家吃什么饭？吃饭的时候好意思，现在我们家不行了，你就当没这回事了吗？”

    霍君回答：“我的确去你家吃过饭，但不是为了你去的。你爸爸的确总叫我，但我想，虽然我爸和你爸是同学关系，但我还是厂里的职工，去了对你爸，对我的影响都不好，我都拒绝了。”

    “后来我去更不是因为你，是因为何晴晴。她从水里救了我，我们俩聊得很好，我很喜欢她，想要追求她。知道她是你们家的保姆，才去你们家，为的是看她。”

    “只是我没想到，我不该去！”用何芳菲的形容是，霍君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都是恨意，“如果我不去，她还能安安稳稳的待着，她还会在。可我去了，让你们母女发现了，我居然看不上大小姐，看上了烧火丫头，你们将所有的怒气都发在了她身上。”

    “她是何国强的亲女儿啊，是何国强和你妈出轨偷情有了你这个私生女，是你们一家三口对不起他们母女俩，你们怎么可以逼着她嫁给不愿意嫁的人！”

    “你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恶毒最狠辣的女人，你们家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恶心的人家，你还想进我们家门？还想靠着我们家翻身？你做梦呢！”

    那可是大庭广众之下，就算是何国强被撸下来了，可何芳菲的姥爷还是老厂长，在江城厂没人对何芳菲说过什么。

    当庭的羞辱，尤其是那句偷情和私生女，是将他们一家三口的里子都扒开了踩在地上，狠狠地跺了几脚。

    这可是家属院，霍君这么说，那就是一点余地都没有留给她，让她连歪缠的想法都不敢冒出来了，她这辈子都不会想再踏入这个地方。

    所以她直接就崩溃了，冲着霍君大声喊：“可她逃走了！她没有嫁！她明明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只是一次介绍，你至于吗？她现在不是很好吗？本事越来越大，事业越来越好，她还把我爸的厂长都搞没了，还不够吗？！你们怎么揪着不放呢！”

    霍君并没有回答她，而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把门直接甩上了！

    何芳菲几乎是崩溃式的嚎啕大哭，然后一路哭回了江城厂，将这事儿给何国强说了：“他那是什么口气，什么眼神？那么喜欢，何晴晴就在那里啊，追去啊。干嘛这么伤人？”

    方美云也在旁边骂，只有何国强知道，霍家这一条路是走不通了，因为，接触过何熙才知道，她根本就不可能是何晴晴。

    作为父亲，虽然他不够关心何晴晴，但是他毕竟在一起生活了两年，何晴晴善良漂亮，这都是肯定的，但她并不是什么天才，跟着胡广熙就算学两年也不可能到了这种程度。

    只是，一来胡广熙已经出国了，二来这未免有些怪力乱神，他此时已经是人人喊打，说了别人也不信，就压在心里了。

    这么看，霍君显然也发现了何熙与何晴晴的不同，自然明白，喜欢的何晴晴是永远不会回来了，而造成这一切的凶手是他们一家，没有父母拗得过孩子的，更何况霍家本来对他就有些看不上，霍家根本不可能为他出力了，甚至霍君还可能落井下石。

    何国强是真没想到，霍君居然是个情种？

    他就是以己度人。

    他以为天下的男人都是事业为重，何晴晴漂亮却没有何芳菲的外家，加上她也没什么学历，霍君只是跟他一样被美色迷惑而已，压根不会娶进门。如果任由他们发展，到时候再和霍家谈何芳菲的婚事，就不好开口了。

    所以，方美云说给何晴晴找个婚事打发出去他没拒绝！

    如果他早知道，直接将何晴晴嫁给霍君不就行了？就不会有后来这些事，他少了个敌人，多了一个助力，日子不要太好过！

    所以，何国强没再让何芳菲去找霍家，而是又转头开始磨着他岳父，虽然小舅子不太爱搭理他们，可的确孝顺，搞定了岳父，岳父自然会让在南江省机械厅的小舅子帮忙的。

    就这么一年多，其实一直在等待，每次问，小舅子就说没有合适的位置，方美云为此还吵过几次，但在今年年初，小舅子方海震突然一天晚上来找他，问他一句：“去汽车厂行不行？托卡集团想要弄个装配厂，你要是愿意，就是夏国国产车第一人了。”

    何国强能当副厂长，就不是傻子，他当然知道，所谓的国产车就是个噱头，香江汽车厂甚至连装配线都是落伍的，什么也没有，所谓的国产车，肯定是从装配线到零部件全部进口。

    但他也知道，从82年开始，国家将进出口的权利完全交给了地方，也就是说，方海震完全可以操作这件事情。

    这不是普通的调动，这是两家利益的联合。

    何国强此时此地有什么不能答应的，往前走起码有希望，留着不动就是锅炉工退休了。

    更何况，这是何熙想干没干成的事儿，他倒要看看何熙的表情。

    他自然应了。

    何国强很快就被调动到了香江汽车厂，如今装配线刚到位，工人正在培训呢，就上了新闻。

    他曾经听那位因为泄露何熙专利风声，而去了京城机械厂的赵秘书说，做夏国汽车市场的大坝，做可以抗衡合资车的国产车，是何熙的理想。

    他作为一名大学生，什么文采没有，他就是故意恶心何熙才说的。

    ——你以为我爬不起来了，我不但爬起来了，我还能恶心你。

    看了新闻后，何国强就跟何芳菲说了一句：“你逛街早点回来，明天还要布置展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