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那王大伴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顾郎君, 白七爷。咱们到了。”
尺玉止了话头。它站起身抖抖毛毛,确认自己看起来蓬蓬松松天下第一可爱了,才矜持地说:“长安可以抱我了。”
白七瞥了它一眼, 直接将小猫咪的后脖颈一拎, 扔上自己肩膀:“坐稳。”
“呜喵!”尺玉震怒,“我的毛毛!”
白七推开车门,闻言就道:“他若因为你的毛塌了就认不出你,还当什么猫主人。”
他语调讥诮,一旁的王大伴低眉垂目恍若未闻。
尺玉哼了一声, 又娇贵地端坐在了白七的肩上。
白老虎也挺好的。至少他比长安高, 坐在他肩膀上猫猫视野好。尺玉自我安慰两句, 又扭过头冲长安喵喵。
顾长安扶着白七的手缓步下车,一抬头,却见马车已经停在宫内,而眼前就是乾清宫。
不得了,居然直接把马车开到乾清宫跟前了。
见他也下了车, 王大伴才眉开眼笑地柔声道:“三位爷随我来吧。”
三位。
尺玉心里高兴,悄悄勾起了小尾巴。
王大伴点头哈腰地在前面带路, 一进乾清宫的门, 顾长安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药味。药味之中,还夹杂着炭火的热气。
宫殿门窗紧闭, 四角点着炭火,还有压抑的咳嗽声传来。
“陛下。”王大伴快走几步,他站在左侧一道朱红小门前,朗声道, “人到啦。”
“快, 快请进来。”那声音温和, 带着些迫不及待。
尺玉在白七肩膀上不安地抓了两爪,白七伸手拍了拍它的小爪子,率先走了过去。
朱瞻基在一旁的暖阁里,正披着一件外氅坐在床上。
他脸色略有些发红,嘴唇却在发白。一双眼睛晶亮地看着门口。
白七拎着人走进去,四处扫了一眼,没有说话。
顾长安拱了拱手,道:“殿下。”
“想来你就是顾长安了。”朱瞻基笑了笑,“果真是罕见的好儿郎。”他说完,又咳了两声。
这个屋子里点着火墙,温度极高,却未开窗。
“人病了,空气流通就变得很重要。”顾长安说,“开扇窗吧。”
王大伴略一犹豫,就听朱瞻基道:“听郎君的。”
“喏。”王大伴连忙走到一旁,将窗户推开半扇。
冷风卷来,朱瞻基一个激灵,到真觉得头脑清明了不少。他看向白七肩头的小猫,凝视了它许久,才突然展颜笑道:“小尺玉,你怎变成这幅模样了。”
尺玉跳到他床上,昂首阔步地踩着他的脚:“你怎也变成这般脏兮兮的模样了。”
“我病了嘛。”朱瞻基说,“比不得你啦。”
“哼喵。”尺玉道,“都是你的错。”
“我哪里有错,我没有错。”朱瞻基想去摸它,却又止住了手,“你离我远点,当心过了病气给你。”
“就是你的错,你还不认错!”尺玉气得蹦了两下,“我要走了。你生你的病吧!”
它真的说走就走,直接就从那大开的窗户窜了出去。
朱瞻基看着它灵活的小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末了,又嗑了两声,才说:“尺玉性子顽劣,顾郎君照顾它,定然费了不少心。”
顾长安凝视他半晌,才说:“尺玉一向乖巧。它这个名字,是你给它起的?”
朱瞻基笑得有些怀念:“它没肯改名换姓,我很高兴。”他说着,将视线又投向了窗户:“大道无形,称器有名。得宝玉径尺,弗知其玉也。我就是那得玉的田父。”
他说完,却又自己摇了摇头:“不说这个了。”
“你知道的。”顾长安突然道,“我原以为尺玉叫这个名字,或许只是因为它是个小白猫。今日听你一言,却原来不是这样。”
“顾郎君,时过境迁,许多事都已经没了意义。”朱瞻基道,“你与这位白七爷,难得来一次京中,便多住一些日子吧。待尺玉消气了,我再去寻它。”
出了乾清宫,尺玉就站在宫外的铜鹤上。
它小小一个,踮着脚尖踩着铜鹤的脑袋,只差仰头长啸。
顾长安走过去,忍不住就笑:“你在与谁怄气呢?”
“与你,与你!”尺玉跳到他怀里,“就不该来。白找气受。喵嗷!”
“人家怎么你了?”
“他不认错!气死尺玉了!”尺玉气得不轻,大尾巴快速摇着,“啪啪”打着顾长安的衣袖,“回家,回去了!”
“好,回去了。”顾长安抱着猫,刚要去问王大伴怎么出宫,就见那王大伴又将马车牵了过来:“顾郎君,登车吧,洒家派人送三位爷回府。陛下早就给三位准备好了宅邸。”
两人一猫登车,尺玉甩着大尾巴不肯说话。
顾长安顺着它的毛毛,好一会儿才突然问它:“得宝玉径尺,弗知其玉也。尺玉你听过吗?”
“呜喵?”尺玉茫然,“为什么要考教猫猫课本?”
“不是课本。是个小故事。”顾长安笑道,“你要听吗?”
尺玉甩了甩尾巴:“反正回去也慢吞吞的,尺玉这么乖,那就听长安讲故事吧。”
“这个故事是说,很早以前,有一个农夫,他在野外挖出来一大块宝玉,缺不认识那块玉。心中慌乱,就将此事告诉了邻居。邻居想夺其宝物,就骗他说‘那是一块怪石头,收藏了会对家人不利,你快扔掉’。那农夫半信半疑,还是将宝玉带回了家中。可谁知那宝玉半夜却发起了光。”
“然后喵?”
“然后呀,农夫就吓得将宝玉扔得远远的。邻居趁机捡回宝玉,献给了当时的王。王得此宝物,便赐邻居千金与爵位。”顾长安说,“就是这么个小故事。”
“呜喵……”尺玉甩了甩尾巴,“怎会有人分不清玉与石的。”
“是啊。怎会有人分不清的。”顾长安就笑,“所以他定然是知道的。”
“知道什么喵?”
“知道我们尺玉有多珍贵。”顾长安说,“尺玉尺玉,是一尺长的白玉。指的是大而珍贵的宝物。你说他起这个名字,又是什么意思呢?”
尺玉浑身一僵,它就地跳了两跳,踩着长安的大腿道:“坏长安!变着花样与他说好话!你也气死尺玉了!”
“你与他到底有什么事啊?”
尺玉嘟噜噜摆着脑袋:“不听不听,长安念经!”
它直接跳出窗户几步踩到了马背上:“都让尺玉生气。喵!”
那驾车的小太监惊呆了:“大、大伴,猫……”
“什么猫?”王大伴掀起了眼皮,“认准了,那是你小主人。”
尺玉用屁股对准他们俩,气得满嘴喵喵呜呜。
离了宫,没走多远,马车就到了目的地。
朱瞻基准备的是一座亲王府,五进十八院,一座府邸就占据了一整条街。大门两侧摆着一站一卧一对狮子,敞开的门能看见里面的影壁。
影壁雕刻精细,有仙人飞禽,还有……各色的小猫咪。
那猫在影壁上或卧或趴。倒也分外和谐。
负责守卫的还是熟悉的杨指挥使。他们混得熟了,杨指挥使一见尺玉那小猫生气脸,就熟稔地问:“它怎么了?”
“使性子。”顾长安说,“小猫咪脾气大着呢。”
尺玉及其配合:“哼喵!”
“宝贝今晚想吃什么?”顾长安又问它。
“尺玉要变得大大的,把长安吞——嗷!”它四脚朝天地倒在白老虎的怀里,脚脚无力地挥舞挣扎着。
“饿着。什么都不给它吃。”白七说,“翻了天了你?”
“呜喵……”尺玉泪眼汪汪,“长安抱抱。”
“不是你要吞我的时候啦?”长安伸着手去揉弄它软乎乎的肚皮。尺玉四脚其用抱住长安的手:“抱抱喵~”
它可怜巴巴的,像一个委委屈屈的小玩偶。
顾长安心软得不行,还是伸手抱了起来:“好,抱抱。”他抱住猫,又与王大伴道:“多谢伴伴。”
“顾郎君客气了。”王大伴连忙笑道,“我这就回去照顾陛下了。”
“好的。”顾长安点点头,“陛下既受了寒,就受不得凉风。但屋子也要注意通气,不能再那般捂着。”
“好,我会注意的。”王大伴连忙道。
朱瞻基躺在暖阁里,却有些神思不属的。
当初所有人都道尺玉死了,但他知道尺玉定然还活着。
它是那么聪明的一个小猫,它总会按照他的心愿,好好的活在这世界的某一处。它这样的猫,只要活着,定然还会遇见新的人,与新的人好好的一起生活。
朱瞻基总觉得自己早就接受了这样的事实。
他是皇帝,他富有四海——他只是没有了他的猫而已。
可今日真的亲眼见到了,他突然发现,他根本没有接受这件事。
他好酸。
酸得好像打掉了一整缸的醋,让他连呼吸都开始泛苦。
“小兔崽子,不对,小猫崽子。”他气呼呼地说,“不念我的好,就记我的坏了。我哪里坏了,臭崽子!”
门外的小太监听见他的声音,有些犹豫地问:“陛下,可是要唤人?”
“不唤!”朱瞻基说,“等王大伴回来了,你再让他来见我。”
“喏。”其配合:“哼喵!”
“宝贝今晚想吃什么?”顾长安又问它。
“尺玉要变得大大的,把长安吞——嗷!”它四脚朝天地倒在白老虎的怀里,脚脚无力地挥舞挣扎着。
“饿着。什么都不给它吃。”白七说,“翻了天了你?”
“呜喵……”尺玉泪眼汪汪,“长安抱抱。”
“不是你要吞我的时候啦?”长安伸着手去揉弄它软乎乎的肚皮。尺玉四脚其用抱住长安的手:“抱抱喵~”
它可怜巴巴的,像一个委委屈屈的小玩偶。
顾长安心软得不行,还是伸手抱了起来:“好,抱抱。”他抱住猫,又与王大伴道:“多谢伴伴。”
“顾郎君客气了。”王大伴连忙笑道,“我这就回去照顾陛下了。”
“好的。”顾长安点点头,“陛下既受了寒,就受不得凉风。但屋子也要注意通气,不能再那般捂着。”
“好,我会注意的。”王大伴连忙道。
朱瞻基躺在暖阁里,却有些神思不属的。
当初所有人都道尺玉死了,但他知道尺玉定然还活着。
它是那么聪明的一个小猫,它总会按照他的心愿,好好的活在这世界的某一处。它这样的猫,只要活着,定然还会遇见新的人,与新的人好好的一起生活。
朱瞻基总觉得自己早就接受了这样的事实。
他是皇帝,他富有四海——他只是没有了他的猫而已。
可今日真的亲眼见到了,他突然发现,他根本没有接受这件事。
他好酸。
酸得好像打掉了一整缸的醋,让他连呼吸都开始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