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而华美的画舫夹在往来的商船中逆水而上。
那船逆着风, 无帆也无舵,却走得比所有的船都要更快一些。
卧房的床上鼓起一团,白七端着碗踱步过去, 将碗在床头放下后,对准床上的鼓包就扑了过去:“起床啦, 长安。”
长安慢吞吞地从被窝里探出个头,还未睁眼,就被亲了一口。
“长安。”白七隔着被子紧紧抱着他,“长安……”
念着名字,又低下头去啄了好几口。
他的动作又轻又温柔,满含珍惜之意。
“什么时辰啦?”顾长安抓住白七垂下来的头发,将人扯近了,也亲了一口, “早安。”
“到也不早了。”白七笑道,“起来吃个饭, 再等一等, 我们就到聊城了。长安是想继续坐船,还是转陆路?”
顾长安一惊:“这么快?”
回程的时候, 乘那一叶小舟, 也在船舱里待了好几日。怎么换做了画舫,一日夜就到聊城了?
“回杭州的时候你有事情要办,自然要轻舟缓行。现下一路无聊得很, 自然得早些抵达。”白七放开手,把长安从被窝里拉起来, “我放慢速度, 你吃个饭再想。”
顾长安坐在被窝里, 还有些迷糊。白七招来一汪温水给他慢慢擦脸。擦着擦着, 顾长安就清醒了:“我自己来。”
船上的空气有些凉,带着一些湿润的水味。
顾长安洗漱完毕,捧着那碗鱼肉粥去船头找白七。
白老虎长身玉立,黑金的衣摆被船头的风打得摇摆。雪白的长发在脑后随风摇曳,像一片摇摆的云,又像一捧连绵的雨丝。
分明是那么高的画舫,却总有鱼能跃到甲板上来。白七垂着眼,也没有什么动作,就将那些鱼又扔回了运河里。
旁边的商船养着的船猫,看着上下翻飞的鱼,不断地“喵喵”叫。
“它想吃。”顾长安喝着鱼肉粥,慢吞吞地说。
“不给它。”白七哼哼两声,“又不是我养的,我才不负责喂。”他一边说,一边转头看向长安,一低头就在长安脸颊上蹭了蹭:“只喂长安一个。”
顾长安垂下眼,舀了一勺子鱼片粥塞白七嘴里:“走陆路吧,也好沿途看一看。”
白七叼着勺子点点头。
画舫靠岸,化作马车。两人弃船登车,缓缓往南而且。
河南巡抚府衙落在了开封。
从聊城一路走官道到开封,大抵有个六百多里的路程。这一路慢悠悠地晃过去,见过管道两边梯田万亩,也遇到过一群一群的流民。
去岁的那场寒冬让许多流民都定了下山的决心。
太冷了。满山的雪能将人淹没、把人冰封。侥幸扛过了一年,也不敢再冒第二年的险。只想趁着气候正好,给自己找一个落脚的地儿。
看见高头大马驾着车来了,流民们就纷纷避让。
谁知那马车却停了下来。那木制的窗户打开,从里面探出一个面如冠玉的少年郎来。
那少年郎十□□的模样,应当还未及冠。一双眼里满是盈盈笑意,俊俏的脸蛋白净得跟在发光似得。一开口,连声音都是温润的:“劳驾诸位,我想打听打听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流民们露出警惕的眼神,他们打量了那小郎君好半天,才有一个老者开口道:“去开封。”
“这才离开菏泽。去往开封还有数百里之遥,怎得会去开封?”那小郎君疑惑道。
流民们有些不耐烦,可这小郎君一看便是锦绣堆里长成的人物,他们又不敢得罪。流民们面面相觑半晌,还是那老者开口:“开封来了个好官,去那边更有活路。”
山也上得,水也淌得。为了求个活路,数百里之遥,又算得了什么?
那小郎君又追问:“是个很好的官吗?”
“是哩。”老者慢吞吞地说,“肯为了咱老百姓去杭州府求那猫老爷开恩给粮给药的,能不是好官?”
听闻今春开封的春耕,许多人都种上了那个传说里香香甜甜的新粮。他们也想亲手种一种,亲口吃吃看。
等他们在开封府扎根了,会有机会的吧?
那小郎君没在继续追问,只是笑道:“多谢老丈替我解惑。这些东西就当谢礼吧。”
他话音一落,两匹高头大马拉着的马车,竟直接消失在了原地。只余下了一个大布袋子,里面装着不知道什么东西。
流民们吓了一跳!
那鼓鼓囊囊的大布袋就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这、这咋办呢……”
流民们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们凝视着那袋子,看得眼睛都疼了,也没发现那大布袋子有什么异常。
老者咳了两声:“来两个老骨头一起去瞧一瞧。”
他话音一落,就有两个老人互相搀扶着走到了他身边:“其他人都退后,确认了安全再来。”
他们三个小心翼翼地走到布袋边上,用手上的竹棍去戳了戳。
那布袋毫无反应。
“硬的咧。”一个老人说,“不像活的。”
手中竹棍又更用力的戳了戳:“像是……圆石头?”
“那么个郎君,怎么会留下一袋子石头?”
老者不相信,他执着竹棍去撩布袋的开口,恰好另一个老者又在旁边戳袋子,这用力一戳,就有一个滚圆的棕褐色果子从那布袋里滚了出来。
“这啥子?”
“不是石头?”
见老者们平安无事,其他流民也缓缓围了上来:“叔啊,这都是啥啊?”
“叔也没见过啊。”老者说,“那娃子说是谢礼,总归不是坏东西。”
“那……拖着走?”一个汉子问,“这袋子也太大了。我们恐怕也拖不走啊。”
就在这时,流民群里一个婶子看了半天,突然说:“这是不是那个,那个红薯啊?”
“婶子你可别瞎说!”
“谁能一出手就是这么多红薯哇!”
“俺没瞎说!”那婶子急道,“那话本子里说红薯外如土色,洗净呈棕红,形如拳头或是纺锤,大如臂膀。不就是这个模样!”
她这话一出,流民们又不肯定了。
若真的是红薯,他们这般丢了,与丢命有什么区别?!
大家左看看右望望,又不约而同的看向了老者。
那老者面色几变,最终还是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大果。
那大果子遍布土块,只觉入手沉重冷硬。老人用手掌捏了捏,也捏不太动。他想了想就干脆从怀里摸出一把防身的小刀,将那玩意切开一小片。
切口一出,润红的果肉就露了出来。老者缓缓舔了舔切片。
“咋滴了叔?”
“这到底是不是红薯啊叔?”
老者拿着大果,满脸惊色,却未说话。
他用力将刀片插入切口,又切下一小块果肉尝了尝。
流民们满含期待地看着他:“叔啊,你说句话啊。”
老者转头看向他们:“脆的,甜的……大媳妇可能没说错,这真的是红薯。”
流民们闻言一愣,随即一拥而上。
袋子里的红薯又大又圆,把外皮削开,里面就是脆爽多汁的果肉。他们都饿了许久,也渴了许久,狼吞虎咽的肯着红薯,便是牙都疼了,也不肯放手。
一个红薯下肚,腹中饱暖,也终于不觉得干渴难忍了。
“是红薯,一定是红薯!”
“我们……我们是遇见神仙了吗?”
能出手就是这么大一袋红薯的人,会是那个传说中的猫老爷吗?
他们抬头看着长长的官道。
官道长而空荡,在阳光之下亮晃晃的刺眼。
若非手中的红薯无比真实,还真像一个晒晕了遇仙的美梦。
……
离开菏泽,又行一日,马车就停在了开封府内。
开封府是河南的省府,有着与杭州府相似的热闹。
行商推着独轮车,在沿街叫卖新鲜的春果;还有人骑在牛上,边走边摇扇。货担们挑着担,也没一个固定地方叫卖,只边走边吆喝,像是杭州府的柴担儿。
顾长安探头看着,只觉得哪里都很新鲜。
白七挑了挑眉,伸手去勾他的腰:“你的于大人今日也刚到府衙,可要着人禀报一声?”
“好大的酸味。”顾长安忍不住笑,“什么叫我的于大人?我家的人不是只有虎虎一个吗?”
“你就欺负我吧长安。”白七嘴里说着这话,身后却恨不得把尾巴也幻化出来摇给他看。
怎么会这么喜欢长安。
白七一边想,一边把人揽入怀里,又低头去蹭蹭:“那我们就去府衙门口,等于谦出来吧。”
前些日子春耕,作为两省的巡抚,于谦未等彻底化雪,就再次出了远门。
要给底下的府衙发放红薯苗,也要教百姓们育苗。要看着府衙将上好的红薯都交给百姓们了,才能放心的去往下一个地方。
从春初走到春末,把红薯苗洒遍了两府,他才又回到了开封。
等处理完开封的文书,他又得离开开封,去视察春耕的情况。
于谦一边想着接下来的计划,一边匆匆擦干头发换了身衣裳。他在外走了几个月,人是真的累了,也是真的臭了。
刚换好衣服回到前衙,就见吏书急冲冲地过来了:“于巡抚,府外有人自称是您的故人,想求见您。”
“我的故人?”于谦一愣,“可有报名姓?”
“来人自称名为顾长安。”那吏书说,“是个干干净净的小郎君!”
“顾郎君?快请!”。
“是红薯,一定是红薯!”
“我们……我们是遇见神仙了吗?”
能出手就是这么大一袋红薯的人,会是那个传说中的猫老爷吗?
他们抬头看着长长的官道。
官道长而空荡,在阳光之下亮晃晃的刺眼。
若非手中的红薯无比真实,还真像一个晒晕了遇仙的美梦。
……
离开菏泽,又行一日,马车就停在了开封府内。
开封府是河南的省府,有着与杭州府相似的热闹。
行商推着独轮车,在沿街叫卖新鲜的春果;还有人骑在牛上,边走边摇扇。货担们挑着担,也没一个固定地方叫卖,只边走边吆喝,像是杭州府的柴担儿。
顾长安探头看着,只觉得哪里都很新鲜。
白七挑了挑眉,伸手去勾他的腰:“你的于大人今日也刚到府衙,可要着人禀报一声?”
“好大的酸味。”顾长安忍不住笑,“什么叫我的于大人?我家的人不是只有虎虎一个吗?”
“你就欺负我吧长安。”白七嘴里说着这话,身后却恨不得把尾巴也幻化出来摇给他看。
怎么会这么喜欢长安。
白七一边想,一边把人揽入怀里,又低头去蹭蹭:“那我们就去府衙门口,等于谦出来吧。”
前些日子春耕,作为两省的巡抚,于谦未等彻底化雪,就再次出了远门。
要给底下的府衙发放红薯苗,也要教百姓们育苗。要看着府衙将上好的红薯都交给百姓们了,才能放心的去往下一个地方。
从春初走到春末,把红薯苗洒遍了两府,他才又回到了开封。
等处理完开封的文书,他又得离开开封,去视察春耕的情况。
于谦一边想着接下来的计划,一边匆匆擦干头发换了身衣裳。他在外走了几个月,人是真的累了,也是真的臭了。
刚换好衣服回到前衙,就见吏书急冲冲地过来了:“于巡抚,府外有人自称是您的故人,想求见您。”
“我的故人?”于谦一愣,“可有报名姓?”
“来人自称名为顾长安。”那吏书说,“是个干干净净的小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