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左棠年纪小，又遭遇过情感挫折和家庭变故，再是几乎毁掉他未来的失忆失明，即便对他有一点好感，也难在短时间内完全倾向和选择他。

    他还想了好些话来说服左棠，比如他会给左棠绝对有安全感的婚后财产支配权，比如他会为左棠重新调查当年的换婴事件等等。

    这些依旧可以告知，却不再是用来说服左棠和他结婚的理由。左棠会和他结婚，也是因为喜欢他。

    “你、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我愿意！”

    左棠肯定地点点头，亮晶晶的黑眸又很快被阴郁的情绪所覆盖，“我眼睛不好，脾气……也不好，你、你一定不能后悔。”

    他上辈子发起脾气时，会摔东西，会乱骂人……但其实每次那样发作过后，他自己也超级难过和后悔。现在他也不确定自己还会不会这样。

    “我努力改，你给我时间……”

    “我不会后悔，棠棠，我很高兴，”穆晟宁缓缓低头吻在左棠的眉心处，怕吓到他，只一碰就离开了。

    左棠忘记了担忧，眨眨眼睛，想了好一会儿才确定穆晟宁对他做了什么，两颊泛起浅浅的红晕，他压低声音再要求道。

    “太快了，再亲一下。”

    穆晟宁嘴角无法抑制地上扬起来，再次低头，他吻在左棠的左眼下泪痣处，“谢谢。”

    谢谢左棠愿意为他醒过来，谢谢左棠答应他如此着急、毫无仪式感的求婚，谢谢左棠接受他如此唐突的吻。

    收不住害羞表情的左棠，头一偏藏回穆晟宁怀里，而在结婚上，他比穆晟宁更着急，“我想快一点结婚，更快更快结婚。”

    他不想见那些旧人，也不敢见他们，他怕自己露出那歇斯底里的面目。

    “好，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我答应你的都会为你做到。”

    穆晟宁抱起左棠让他躺回病床上，他能观察到左棠已经有困意了，但却怕他走，不敢睡。

    再次吻在左棠的眉心，穆晟宁低语保证，“一直到你睡醒我都不会离开。”

    左棠揪着穆晟宁衣服的手松开，再摸索到穆晟宁的左手带到怀里抱着，他才轻轻点头，“我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穆晟宁的确没有哄左棠，他的确守着左棠直到他小睡醒来。

    而在左棠睡觉期间，穆晟宁已经把接下来的计划安排好，并吩咐下去。

    首先就是他要把左棠换去了楼上更大的一个病房里，那里的会客厅更宽敞外，还有两个陪护侧卧。

    一间给左棠比较熟悉的彭光继续住着方便照顾，穆晟宁也打算在左棠住院期间，在病房里陪住。

    至于棠宁集团里的事务和会议全部改成线上模式。能让他位居全国首富的棠宁，不是离开他就无法正常运转的普通集团。

    然后，高兴于左棠醒来、回家里安心睡一晚的左家人一清早再到医院里时，发现左棠不见了！

    彭光急急忙忙地赶来解释说明，搬病房是左棠同意了的。

    差点报警的误会解除，左彦博和左熙到楼上的那个大套间病房，却只被允许进到会客厅，而非直接进病房去看左棠。

    “穆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左熙眯眼看穆晟宁，他们虽然感激他把左棠唤醒，但却不是让他这么限制他们看望照顾左棠的自由。

    “据我所知，左院长和叶医生还没有把左棠的户口转回左家……棠棠的户口还挂在丁宇萱一个已经去世远亲的户口里。”

    穆晟宁越调查就越发现左家、霍家和丁宇萱过度苛待左棠了，左棠和京城左家认亲已经快一年时间了，左家都没想过要转户口的事情。

    对比霍家那边可是在认亲后第一个月就帮霍衍改姓、转户口，就怕霍衍这个儿子忽然又不认他们了。

    左彦博说出他们最初的考虑，“我们想等阿棠毕业后……”

    但商场事故后，左棠昏迷四个多月加治疗期已经彻底错过毕业季，失明也不知有没有机会好，什么时候能好了，短时间内根本毕业不了了。

    左彦博发觉他这明明是解释的话，听起来却像是永远不想认左棠了一般，但不是这样的。

    可人就怕对比，若没有霍衍比着，左家的决定也未必有多大问题。

    “不需要了，”穆晟宁神情淡淡地开口，“棠棠答应了我的求婚，资料已经送去民政局了，等他的情况再好一点，我们再举办婚礼。”

    到时候他看左棠的意见，再决定要不要请左家人。

    “什么？”左熙惊讶出声，他原本不好插嘴父亲和穆晟宁的对话，现在……他们和左棠才一.夜没见呢！

    “我请王医生等专家团队给左棠做了智力检测……他可以自己做决定。”

    即便不做检测，穆晟宁也知道左棠没有问题，左棠对自己的喜恶感受非常清晰，他可以自主自由地为自己的婚姻决定。

    相反左彦博这些并未履行过几日抚养义务的血缘亲人，才是无权利无资格置喙或插手左棠的婚姻自由。

    当然，昨天到现在，穆晟宁能做的也只是把资料提交，之后那边还会有人到医院来当面询问左棠的意见，再然后属于他们的结婚证才能办下来。

    穆晟宁在获得左棠允许更进一步调查前，他原本以为会是最大阻碍的左家人……根本没有资格阻碍什么。

    左熙怒目圆瞪往这边走了一步，会客厅里的四个保镖立刻围上来。

    叶玉君犯的错误，穆晟宁绝对不会再犯。

    扬扬手，穆晟宁让保镖们退后，左熙还不至于失智到和他动手打架，除非他和左家真的决定这辈子都不再见左棠。

    “你们以为左棠的户口在哪里？霍家？丁宇萱名下？可笑！一个死了十八年的丁姓农夫那里。”

    “很好！你们真的都没想去调查。”

    穆晟宁有一种要被气笑的感觉，他也是第一次见识到两个所谓专家学者在世俗和人性方面的天真。

    他们以为左家视霍衍如己出，霍家和丁宇萱也会那么对左棠吗？

    从财力上看霍家和丁宇萱是不至于亏待左棠，但从细节处见真心，穆晟宁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丁宇萱很早之前就左棠不是自己的亲儿子。

    但当年抱换婴儿的主谋是不是她，还需要更多证据。

    左彦博双手紧握成拳头，“霍家那边不是这么……”

    在霍家给他们的资料里，丁宇萱和左棠是唯一上位成功到霍家的小三和私生子，霍臻对丁宇萱是真爱，对左棠也是爱屋及乌。

    名分拖到现在有多种因素，但该给左棠的教育和爱护从未少过。

    让他们没有对那份资料质疑什么，更因为霍家那边现在就是这么对霍衍的，上到霍家老爷子，下到霍家长住的佣人都对霍衍关怀备至。

    “霍家那么喜欢霍衍是因为霍衍是被你们爱护和教育出来的精英人才，但左棠……”

    穆晟宁将一份更详细更真实的资料递给左彦博，当年，丁宇萱是知三当三，在明知霍臻有妻有女的情况下，偷偷生下孩子的。

    直到左棠十岁她的丑闻被暴露出来前，她都走的清纯人设路线，一年到头拍戏接通告走红毯，她能给左棠的时间少之又少。

    10岁前的左棠是被保姆照顾着长大，10岁丑闻揭露过，霍家老爷子才出面做主把左棠接回霍家教养，但依旧不愿接受丁宇萱登堂入室，即便当时霍臻已经和原配离婚。

    从左棠10岁到22岁认亲前，霍家也没有帮左棠把户口移到霍家。

    不，是准备要移的前几日，霍老爷子保守起见再次安排了亲子鉴定，才发现左棠不是霍臻亲子，再一番调查才发现左霍俩家孩子抱错了。

    左棠10岁那年“回”霍家的亲子鉴定谁做的手脚，现在依旧没有结果。

    穆晟宁继续点名，“作为名不正、言不顺，还没有养母庇护的私生子，棠棠在霍家的日子能怎么好过，你们大概只觉得左棠的脾性不好，这背后的原因呢。”

    左彦博、叶玉君以及左熙不是没有感觉，但因为不爱，因为彼此之间没有多少感情，就无视种种早就该被发现的事实。

    “如果你们还有一点为左棠好的考量，就不要阻挠我们结婚。”

    穆晟宁看一眼手表后站起身，他往病房那边走去，左棠快要醒了。

    ——

    病房里，左棠轻颤着眼睫把眼睛睁开，眼前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虽然还是什么都看不见，但比起黑暗比起只有痛苦的噩梦，他还是喜欢醒着的感觉。

    “阿宁？”左棠眨眨眼睛，他的手是被牵着的，他不是孤单一个人。

    “我在，”穆晟宁轻轻揉揉左棠的手腕和手臂，再摸摸左棠的头发，“饿了吗，你想在房间里吃，还是去新会客厅外的小阳台吃？”

    “小阳台，我想晒太阳，我感觉我快发霉了……”

    左棠伸出另一只手来，立刻摸到穆晟宁自己送来的脸，轻轻的摸了两下后，他再亲密的揽住穆晟宁的脖子。

    为了穆晟宁和他们婚后的健康稳定夫夫生活，左棠想主动、努力地去治好心底的霉斑，首先就晒晒太阳物理消毒一下。

    会客厅里，左彦博和左熙没走，但却在开口前收到了穆晟宁眼神里的警告，如果他们冒然出声吓到左棠，那么他们连这样看着的机会都不会有。

    “阿宁昨天是不是没睡好？”

    左棠问着另一只手再次摸再穆晟宁的脸上，以此在确定穆晟宁有没有可能在骗他。

    “一点。”

    穆晟宁不敢撒谎，但他昨天没休息好不都是因为照顾左棠的原因，还因为太高兴太激动，那亢奋的劲儿直到今晨那些调查资料送到他手里，才有要消褪的意思。

    左棠点点头，他的脸颊悄然泛起红晕，他在穆晟宁脸颊上摸到了酒窝，那一定非常好看，非常可爱，可他只能靠自己想象。

    “我、我想亲亲你，可以吗？”

    左棠鼓起勇气问完，可他没等可以，也没等到不可以的回复。难道穆晟宁也和他一样害羞不好意思应吗？

    动作先于结论，左棠凑近在他手能摸到穆晟宁脸颊酒窝位置亲了一下，“啾。我超级喜欢你！”

    左棠亲完还继续蹭蹭和表白，客厅里没有多余的声音他就默认只有他和穆晟宁。

    穆晟宁沉默是因为左彦博和左熙快把眼睛瞪凸出来，恍若他是十恶不赦的强盗，抢走了他们左家最珍贵的宝藏。

    但明明是左家人自己丢弃和冷落，他才有机会获得稀世珍宝的青睐和喜爱。

    “嗯，”穆晟宁低低回应了左棠一句，没有再进一步刺激都左家父子。

    听到第三人走近的脚步声后，左棠再次害羞地躲回穆晟宁颈侧，“有人……”

    “咳，少爷，穆先生，早餐在这里。”

    将食盒放下，一一打开后，彭光规矩地回到会客厅里，有穆晟宁在给左棠喂饭的的事情轮不到他了。

    当然，他之前给左棠的喂饭也不是要喂到嘴里，就是按左棠需要把他想吃的，帮忙夹去他的碗里，左棠会自己用勺子吃。

    穆晟宁揉揉左棠的头发，缓解他的害羞情绪，“我们的资料已经送去民政局审核了，最多一周我们就是法律上认可的夫夫。”

    所以左棠偶尔对他亲密一点的举动并不算过。

    “嗯！”左棠被说服了，他闻了闻饭菜，“我想吃……西红柿炒蛋。”

    这个是他在医院营养餐里吃最多也不容易腻的一个菜色，而一般有西红柿炒鸡蛋，他们早餐大概率是喝粥。

    但左棠伸手去摸勺子，却没有摸到。

    “我喂你，”穆晟宁已经把粥和配菜舀起到左棠嘴边了。

    左棠眨眨眼睛，就把嘴.巴张开，脸颊再次泛起红晕，他被穆晟宁喂和最开始几次被彭光喂的感觉完全不同。

    他不会想有没有麻烦到彭光，他此刻心里只有被喜欢人照顾的甜蜜。

    左棠第一次把营养餐全吃光了，之前他总是要剩下一半到三分之一。

    “阿宁也吃，我想听。”

    左棠托着自己的脸朝向穆晟宁的方向，他虽然看不见但能听见，他相信有他的陪伴，穆晟宁也能比平时吃得更好。

    “好，”穆晟宁没有拒绝，他继续顶着左家父子在落地窗后看来的复杂目光，把自己那一份的早餐吃完了。

    这顿早饭对左棠来说是一个奇妙体验，对穆晟宁自己也是。

    有情饮水饱，大概形容就是他们现在这种状态了。

    穆晟宁抱左棠去漱口刷牙，再给他放有声故事书听着后，他出来到会客厅里时，左彦博和左熙已经走了，并且带走了穆晟宁给的那份资料。

    他们不会再别人说什么信什么，这份资料以及霍家人给的资料他们都会一一求证和比对。

    可事实就是事实，假的就是假的，霍家给的谎言一戳就破，穆晟宁给的资料只揭露了冰山一角。

    一番调查后，左棠从小到大的经历赤.裸且真实地呈现在左家人面前。

    丁宇萱所谓最好的照顾，其实是一年见两三次的保姆全托养育，若非那个保姆人品过得去，她即便再把左棠换了、或长期虐待，丁宇萱都不会知道。

    而霍家所谓最好的教育，其实是把10岁前没正经上过几天学的左棠，丢进贵族学校里，无视他长期被同学霸凌，自己磕磕碰碰地长大。

    左棠之所以对席获那么有执念，是因为在左棠视角里，席获是他回到霍家后唯一对他好，唯一帮过他的人。

    然而他那么辛苦地活着，那么努力地去争取，即将要得到他想要的东西时，却被告知他原本可以不用这么辛苦，他原本是有康庄大道可走。

    现在位置是互相回去了，但左棠原本可以有的坦途却没能还给他，且他过去十二年的努力全为了别人做嫁衣。

    这换谁心态都得崩，左棠再看霍衍不顺眼都能被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