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条件的爱。
温柔的爱。
让卯生能够在一片浑浊的环境里成长为太阳的爱。
鹤见佐知子是卯生人生中的光,是他想要改变整个咒术界最坚定不移的动力。
卯生想要自己的母亲过的幸福快乐,想要保护她不被任何人伤害。
如果有谁伤害了佐知子的话……哪怕是被称为神明般强大慈悲的男人,也会在那瞬间化为最可怕的恶鬼。
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卯生至死都在为了佐知子而担忧着,至死都抱着这样的想法。
直到面目全非、已经不再是人类的他在浑浑噩噩的杀戮欲望中平静,理性回归大脑。
直到他缓缓睁大眼睛,先前所作所为的记忆开始争涌而来。
扭曲的怪物已经不在后山,而是站在了鹤见家的族地里。
四周是数不胜数的尸体。
——鹤见家族人的尸体。
包含男女老少,其中不乏卯生熟悉的面孔、不乏曾经追随过他的人。
「少主!?」
「为什么——少主!」
「卯生哥?你怎么了?」
「住手、我是——」
「醒醒啊!少主!」
「走开!走开!不要靠近我!」
曾经抓着卯生的手、祈求他努力活下去的男孩跌落在地上,他怀里抱着他重伤的兄长,恐惧的视线凝固在熟悉又陌生的咒灵身上,下意识的大喊:“……怪物!”
不可置信的声音,不甘心的呼唤,戛然而止的恐惧,和最后排斥的尖叫……各种各样的声音瞬间在卯生的脑海中爆发。
人类卯生曾经努力建立起来的一切,在此刻被他亲手摔碎。
——没人会追随一个不分敌我肆意屠杀的领袖。
新生的咒灵张了张嘴。
我做了什么……?
他迟钝的在心底这么喃喃。
然后新生的怪物后知后觉的发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从他脸上、身上滑落。
——是带着浓郁铁锈味的液体。
视野开始聚焦,咒灵恍惚的转动自己暗沉的红眸,将目光定格在面前。
然后,他的呼吸顿时消失,浑浑噩噩的意识顿时被劈醒。
咒灵猛地瞪大眼睛、张了张嘴。
他反复喘息无数次,喉咙像是破了个洞一样不断发出不成调的声响。
最后他好不容易才挤出了一句——
“母亲……大人?”
刚刚恢复理性的卯生看着自己贯穿佐知子胸口的手,僵硬的一动不动。
。
咔咔……
——现实世界。
特级咒物「阿摩罗」的运转卡壳了一瞬。
它翻阅过去得到的「事实」,和卯生「记忆」里的细节产生了细微的冲突。
。
1958年,夜。
在一地惨剧中,衣着华美的女性胸口被贯穿,脸上满是泪水。
女人想要抬手捧住卯生的脸,但是她没有力气了。
女人张开嘴,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喉咙不断涌出鲜血却让她吐不出半个字。
[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变成这个样子。
[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不要露出这样崩溃的表情。
什么都说不出来。
佐知子痛苦的留下眼泪。
为什么啊。
我不是……我没有想要你变成诅咒模样。
我做了什么?
佐知子被贯穿的胸口位置,连带着心脏都被破坏。
她没撑多久就死去了,眼睛迟迟无法合上。
卯生看着她,脸上沾染的属于佐知子的血液沿着脸颊落下,身上沾染到的血液,则是随着卯生的理智回归而转变为了血色的咒纹。
佐知子在最后一刻努力想要安抚却未能说出的话语,在崩溃的咒灵脑海中产生的错乱。
卯生由此而产生了“不存在的记忆”——他认为是事实的记忆。
[为什么要杀了我?卯生?]
罪行累累的怪物听到佐知子这么问他。
下一刻。
恢复理智的咒灵抱着彻底失去生息的尸体,发出了几乎要刺破喉咙的凄厉嘶吼。
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黑皮白发的咒灵只是像只困兽般不断地、不断地、不断地咆哮着。
破音了无数次、声带都损伤修复了无数次,如今已经低哑刺耳的已经不像话了。
绝望的困兽依旧在咆哮、在悲鸣。
怪物。
看看你做了什么啊!
你毁了一切。
你毁了你曾经坚守的所有,你毁了母亲,你毁了追随你的人的期待与信任,你毁了本该会好转的未来——
咒灵死死掐住了自己的脖子,疯狂的试图掐断自己的喉咙,杀害亲朋的记忆和手上的血腥味让他恶心的作呕。他这么自我唾弃着。
去死吧,为什么不去死?
快点死啊!
你这个怪物,你这个恶心罪恶的诅咒——!!
卯生不断咒骂着自己。
可身为死亡的咒灵……被母亲诅咒[活下去]的咒灵,他无法自我了断。
他无法死去。
。
鹤见卯生短暂的只有21年的人生,就像是烟火绚烂过后的火星般重重摔落在地上,变得支离破碎。
摔得实在是太痛了。
以至于在那之后的整整五十年里,他都再也看不见光芒。
罪恶感让他痛苦,记忆中昔日亲朋恐惧憎恨的目光和手中曾经沾染的血腥让他自我厌弃。
漫长的岁月里,他不断忏悔着。
最后自行给自己套上取不下来的枷锁。
没有希望的五十年,冷得像是永远无法抵达春天的寒冬。
——无法死去、只能够清晰回忆过去的血腥,这是不是神明对他犯下罪恶的惩罚?
度过无数个春夏秋冬的卯生孤寂又颓然的想着。
他已经不再期待明天。
只是守着母亲的墓,等待着能够祓除自己的人出现。
直到五十年后的某一日。
有着一对小狗般友善的暖棕色眼眸的年幼女孩闯进了卯生自我封印的后山宅院里,轻轻抓住了怪物先生的骨尾巴。
带着枷锁的高大怪物睁开了眼,他在一片寂冷漆黑的世界里,看见了奇迹般出现在他面前的小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