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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重新陷入黑暗。
只有他们的呼吸声。
温泅雪才意识到, 他把君罔极抱得太紧了,紧得或许让对方不舒服。
一阵着急。
脑子里忽然闪现一副画面——
铜镜里倒影的少年,一身黑衣皮肤过分苍白, 鸦色的长眉下乌黑的眼眸黑得毫无焦点, 像夜色里的一汪湖泊, 显得整个人尤为病态。
他的眼角溅着一滴血……
……
少年死死抱着一只黑色的兔子不放。
一身白衣的男子大步走进来。
外面风雨交加,雷声轰鸣。
“……他这样多久了?”
“……一直。”
白衣人停在少年面前,对方长着一张温润如玉的脸,鼻梁高挺贵气,气质高远和神秘,让人看了却莫名生出敬畏来。
对方的眼睛被一条黑纱蒙着。
但总叫人觉得自己被黑纱后面的眼睛注视着。
白衣人皱眉,微笑温和说道:“吓坏了吗?庭芜说,你一直抱着兔子不放,不让任何人接近你。”
少年将兔子抱得更紧, 又乖又凶喃喃:“我的, 不给!”
白衣人皱眉又舒展开,用哄人昏昏欲睡的柔和声音说:“这是我送你的,你忘了吗?我怎么会跟你抢。”
少年还是死死抱着不放, 病态地抱得更紧。
“我的,是我的。”
白衣人伸出手:“我知道你想保护它, 但它得吃东西,而且它受伤了得治疗,我是来帮你的。”
少年摇头:“……”
白衣人缓缓伸出手,在他的手触到那黑色的兔子时候,少年忽然一口咬在他的手上。
一直温文尔雅的白衣人吃痛之下神情一冷, 他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
下一瞬, 忽然一把掐着少年的下巴, 将他整个人拉入怀中,按在镜子前。
白衣人在后,少年在前,少年神经质地望着铜镜里的自己。
白衣人脸上露出的温煦悲怜透着冷意,像一尊高高在上的神佛。
他慢条斯理,温柔责备:“你把自己弄得这么憔悴,别人会觉得你疯了。你疯了吗?”
少年望着镜子里自己苍白沾血的脸,紧张地喘着气摇头。
他很害怕,也很紧张。
白衣人温雅从容:“我说过,你这样它会死的,看——”
白衣人伸手,在他尚未反应的时候从他怀里拿走了兔子。
戴着银纱手套的手指,拽着兔子的长耳朵,黑色的一动不动的兔子一晃一晃的。
白衣人对他遗憾地说:“它死了,因为你不信任我。”
他睁大眼睛,眼睛的光和泪水一起失去神采。
银纱手套的手指捂住他的眼睛。
黑暗里,那温润如玉的声音在耳边。
“没关系,别哭,我还会给你其他,但不是兔子了。珍惜的东西就那么少,只有一个,如果不费尽力气死死抱住了就会被杀被抢……但只要你信任我,就可以挽回。”
死了的兔子在地板上复活,头也不回一下子冲进了夜色里。
……
“如果不费尽一切死死抱住了就会被杀被抢……”温泅雪低喃着急促不稳地喘|息。
原本他已经想要松开君罔极,却在那一瞬抱得更加得紧。
不能松开,松开会死会失去!
君罔极感觉到温泅雪用力得微微发抖,但他看不到温泅雪失神的眼眸。
也不知道温泅雪为什么会忽然陷入紧张,没有安全感。
他没有挣扎,手臂轻揽着温泅雪的腰——他被拥抱禁锢着,只能够到那里。
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像轻拍一个梦魇的孩子。
“我不会死,不会被抢走。我属于你,就只是你的。”
温泅雪被安抚了,他缓缓回神:“是,你是不会死也不会被抢走的,你是我的。”
君罔极是他的,他会保护好,他不会让任何人掠夺。
他仍旧抱着君罔极,不再是方才那种病态的极度占有、控制的力度,但一直抱着对方。
直到睡着也这样抱着。
……
行渊在看到玄桅的时候,就看到对方鼻梁上带伤。
“哪弄来的?”
行渊在案头批阅。
玄桅坐在下面一旁的椅子里,脸上带点郁色,难得没有笑模样。
“那个君罔极打的。”
这个答案让行渊的纸上滴了滴墨点,他诧异抬头望来。
玄桅双手十指交叉,说道:“他好像很喜欢那个君罔极。”
行渊:“有多喜欢?像曾经的天衡?”
玄桅望向他,定定看了一阵,露出一个笑:“那自然比不得。”
说完,在行渊低下头后,玄桅的表情却消失了。
是天衡比不得君罔极。
在玄桅的记忆里,温泅雪从来游离又阴戾,美得像被人豢养的孤魂野鬼,天衡是控鬼的祭祀,却未必是鬼的同类。
玄桅见过温泅雪依赖天衡,但却从未见过温泅雪拥抱天衡。
没有任何人被允许亲吻他。
天衡也是任何人之一。
但,他让那个君罔极亲吻他。
玄桅来这里本是为了将这件事告知行渊。
——瞧瞧你给温泅雪找的什么人。
但是,他忽然改主意了。
如果行渊连发生在他眼皮子底下的这件事都没发现,是不是说明他其实并不在乎温泅雪爱谁。
玄桅心不在焉地想着。
行渊低着头继续批阅:“怎么不说话?”
玄桅抬眼,露出熟悉的灿然笑容:“在想,之前末月在的时候大哥对我说的话,阿雪下意识走到末月跟前了,却临时选择了那个君罔极,大哥是怀疑阿雪根本没有失忆,他想选的人其实是跟天衡有几分相似的末月,只是突然发现末月只是个替身,或者故意装失忆,这才换了人选,被他选中的君罔极只是个幌子?”
玄桅想,怪不得行渊怀疑,末月和天衡的气质的确太像了,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温泅雪让君罔极亲吻他,以及那时候温泅雪的表情,他也会作此怀疑。
行渊:“你说呢?”
“我觉得大哥的怀疑不无道理。”玄桅认真道,“虽然冥河之水一直被证明有效,但也不排除我拿到的就是次品,又或者这水对阿雪无效,也可能天衡对他格外重要,他即便忘记一切也记得天衡。我这段时间便就近观察一下……”
行渊打断他:“别让他发现。”
玄桅一顿:“大哥有什么计划吗?”
行渊抬眼,胜券在握云淡风轻的表情:“黑耀要杀他,而我要做黄雀,猎捕黑耀这只螳螂。”
玄桅:“就怕他不上钩,他总不会亲自出来刺杀。”
行渊看向玄桅:“你忘了天衡,只要温泅雪在这里一日,天衡迟早会与我们结盟,有天衡在,黑耀还能在他的老巢里躲多久?”
玄桅看着他自信的笑容,也露出笑容:“是。所以控制了阿雪,就控制了天衡。”
行渊:“上次那场祭祀,现在外头都在传是日神羲和显圣,月宗境内人心动荡,我们必须尽快找到祭祀的秘密。这个秘密天衡肯定知道。”
从前幽冥之境一般黑暗,只有滴漏等物和月宗标志性的阴灵汇聚的人造月亮才能昭显昼夜。
但现在,那场祭祀后白日的天空透出了熹微天光,只有夜晚仍旧漆黑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