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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爱他。
天衡不爱那个人。
所有人都知道。
天衡知道。
那个人知道。
天衡不知道那个人知道。
因为那个孩子没有被人爱过, 人人渴望被爱,没有得到过爱的孩子,尤其如此。
因此他们尤为被伤害, 被献祭。
因为他们最容易为想得到一点的爱, 相信谎言, 甚至不需要谎言,他们会自我欺骗。
不然, 要怎么相信,没有人爱他的事实?
世界这样黑暗, 如果不相信一点暖的,光亮的东西,要怎么挨过漫无止境、日复一日的长夜荒芜。
死, 很容易。
每时每刻都有人、动物和植物,在死去, 在消失。
可人只活一次啊, 如果没有被好好爱过,没有得到过美好, 就这样死去了多可怜可惜, 多么不甘。
他不肯死去, 只因为不甘。
因为还没有被好好爱过。
蛰伏土壤的虫, 也要在夏日爬上枝头,振翅蝉鸣过, 才甘愿死去。
“如果你要我的命,如果世界要我的牺牲献祭,很简单, 爱我就好了。”
“爱我一次, 我就愿意死去。”
但世界就是这样的。
给拥有的人更多, 多到可以随手弃置不顾。
剥夺一无所有的人更多,让绝望更绝望。
拥有一切的人更吝啬。
没有被爱过的人,反而会爱人,轻易地爱人。
种出一朵朵玫瑰。
每个人都得到一朵玫瑰,一点星光。
世界会美好吗?
世界不会美好。
冥冥中的意志,掠夺走每一点星光,掠夺走每一朵玫瑰。
星光汇聚成的月亮,只笼罩在一小部分人手里。
成千上万无边无际的花海,只给一小部分人所有。
看人们为了争夺美丽,彼此倾轧,杀戮。
悲剧,碾碎。
谁创造了这样的世界?
是神,是爱?
让一个人死,用杀,还是用爱?】
——《幽冥之地》
……
温泅雪躺在床上。
行渊将末月驱逐出去,确保对方离开,他面无表情关上门,扫视一圈屋子。
周围没有燃起的香,没有任何可疑的香囊或药物。
和那本书所写不同。
但他还是开了一小点窗,留出通风换气的地方。
做好一切,他才缓缓走到床前。
温泅雪还躺在那里,微微歪着头,像是进入恬静的酣眠。
行渊静静地看着,站得笔直,一动不动。
一缕头发搭在温泅雪的脸上,他下意识想伸手拨开,但顿了顿又收回了手。
许久,他转身背对着对方,坐在只挨着床尾一点的地方。
像一柄矗立在此的,主人的一柄剑,一把刀。
随时斩向任何一个闯入的不速之客。
“就只这样吗?这样就满足了吗?”
声音忽然响起,在身后。
行渊立即回头望去。
本该饮了药物熟睡的温泅雪,靠在床头,一只手撑着侧脸,散落的鸦色长发修饰着那张脸,那张神色总是显得纯真蒙昧的脸,露出春水漫开一样的浅笑。
不是纯稚的孩子,是温柔而成熟的美人。
微微弯敛的眼眸,含笑望着他。
像纵容、像宠溺,像莹莹的星光点亮夜色静谧的湖水。
行渊的脸上没有表情,只眼神沉静专注望着他。
心无杂念,心无旁骛,所有想法都简单,都在看他的眼里。
温泅雪对他伸出手,温柔在眼里漫开:“你不欺负我吗?”
行渊怔然望着他,这句话他第二次说。
温泅雪缓缓笑了:“在想,这句话是对行渊说的,还是对君罔极说的吗?”
行渊:“不会。”
他当然知道,温泅雪是对谁说的。
温泅雪唇微抿,眼里的笑容弯弯,望入他眼里心里:“是,只属于我的猫。你看见我的猫了吗?”
因为饲养者在叫他,那只大猫于是解除狩猎状态,从凛然危险,化作柔软无害,走回饲养者身边,将脑袋低下去,低到饲养者的掌心下。
饲养者抱着他不听话的野兽,他的大猫。
温泅雪抱着变回他原本样子的君罔极。
君罔极:“什么时候认出的?”
行渊开口对末月说“出去”,他就睁开了眼睛,认出那是他的猫。
温泅雪:“刚刚,不帮我拨头发吗?”
君罔极抿唇:“是别人的样子,不想碰到你。”
他走到温泅雪身边的时候,也保持着行渊的样子。
直到温泅雪触到他的那一瞬,才变回了他自己。
大猫是嫉妒心很强的猛兽,虽然表面很乖,淡漠,无欲无求,但贪心、嫉妒又狭隘。
希望,即便饲养者摸着的是自己,也是原原本本的他自己,而不是装成兔子、老虎、或者大象的他。
哪怕饲养者不会混淆,也不可以。
温泅雪笑了,湖泊盈满了春日天光,微风盈盈,无边花开。
“可是,”他摸着君罔极的头,抚着他的脸,望着他浅灰色清澈沉寂的眼睛,“你不欺负我,就不像了。别人会欺负我,我只允许你欺负我。”
他本就和君罔极很近,近得得很轻地说话,即便那样,彼此的气息也互相交换。
没有一个饲养者这样看着自己的猫,可以忍住不亲亲他。
于是,他亲了亲猫猫花的脸颊。
“啊,说错了话。”
亲亲他安静的眼睛。
“你欺负我不叫欺负……”
看他默默被亲的表情一眼,又亲一下他的眉心。
“……叫爱。”
再亲一下他好看的鼻梁。
“只准你爱我。”
亲他薄唇下的下颌。
“因为我也只爱你。”
然后,分离的时候,那只温顺默默被亲的大猫终于抬头,来亲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