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抿的薄唇小心翼翼地和他的唇相碰。
温泅雪微笑着闭上眼睛,分开了唇齿。
仰着脸等那个人来亲他,爱他。
双手环抱着他的猫,他唯一的爱人,滚进暖暖甜甜的被子里。
滚进爱河里。
你出现的一刻,我多么开心。
像做了噩梦,梦里的鬼影扑过来,撑住了身后倒塌下来的墙壁,黑暗里响起爱人的声音。
“不用怕。”
不是来要他命的鬼,是来爱他的神。
虽然他不能发出呼救的声音,他没有被教过求救,不知道该如何求救。
已经来不及,已经在沼泽下沉。
但那个人听到了他心底的声音,已经在救他了。
……
还来得及,一定还来得及。
他后悔了,让那两个人反目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天衡跌跌撞撞跑回来。
“滚开!”他说。
冲开守在门口的人,冲进院子里。
然后,僵在那里。
烛火微光映照在白色的窗纸上,看到上面模糊的剪影。
没有人影,只是像海浪一样被影。
他听到了夜色里,细微的声音,被咽下去,像梦里的微语。
天衡跪坐在地上,死死抓着地上。
抓出五指的血痕。
他垂下头,闭上眼睛。
是在梦里啊。
他没有骗那个人,他喂那个人的药,是会让那个人想起从前,想起一生中最美好最爱的人。
梦里欢愉。
但那个人并不知道,现实和梦是相反的。
他梦里所爱的人,将他送给别人。
只为了冰冷无情的谋划,和阴谋。
……我不后悔,我绝不后悔。
他跪在地上,心如刀绞,死死抓按着地面。
——他好像在叫你的名字。
……他痛苦吗?
——他以为是你,所以并不,甚至是欢愉幸福。
——他以为自己被爱。
不要再想了。
你不爱他,你不爱任何人。
一切都是必须的,世界都要毁灭了,牺牲一个人和他的爱情又有什么。
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牺牲的。
从你让他爱上你,从他爱你,你就想好要怎么牺牲他。
只有活着,一切才有可能。
只要他活着,什么都可以,捅他千刀万刀,一千一万次都会这么做。
也只能这么做。
现在,你该出去了,你该去让人想办法在天亮前引来玄桅。
但,心是骗不过的。
骗自己多少句不伤心,不爱,身体麻木了,感觉不到痛没有任何知觉。
站起来的那一瞬,他张开嘴吐了一口血。
在黑暗里,看到掌心惨烈的红。
他仰头看了一眼头顶笼罩不散的黑暗,那千年的诅咒。
惨笑了一下,转身木然地往外走。
眉睫下却有泪意滑落脸颊。
他一擦,就留下血痕。
没关系,只要处理得好。
阿雪不会知道的,他只会以为是自己。
……他知道又怎么样?
……从你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刻开始,你就没有资格得到爱情。
……他也没有资格。
……从你们十五年前一起杀死你父亲爻龛的时候,你们就注定了今天。
爻龛死的时候,告诉了他的孩子所有一切,包括诅咒和解除诅咒的方式。
他们谁杀谁都没有办法。
必须是两个人心甘情愿,诅咒才能化解。
爻龛是故意设计被天衡杀的。
“从此以后,你背负着弑父的罪,就如同千年前人弑神的罪。”
“我诅咒你,诅咒他,无论忘记多少次,你们必会重逢、相爱,然后受尽爱欲折磨,你越爱他越伤他,他越爱你,越要付出代价。直到光明重现,诅咒解除。”
“你余生必须牺牲一切,来终结幽冥之地头顶的黑暗之咒。来净化洗刷你的罪,他的罪。”
十二岁的天衡:“父亲,那么我会记得不爱他。”
爻龛笑着死去,他的笑容像一个巨大的阴谋讽刺。
“父亲,你赢了。”
为什么那么多神话故事里,人即便得到了预知未来的能力,却还是重蹈覆辙?
那时候的天衡想不到,黑耀会改写他的记忆,会培养他成为阳宗表面的宗主。
会让他伪装身份去月宗,从寒天之境里接出温泅雪。
本不该见面的两个人,就这样践行了诅咒。
他不会爱温泅雪,因为他一开始就是抱着阴谋来杀他的。
但他亲手教导了那个人来爱他。
“人怎么会不爱自己的作品?连神都做不到。”
否则,为什么被自己的作品弑杀之后,只是降下永坠黑暗的诅咒,而不是抹杀?
可惜,他意识到这一点已经太晚了。
他死,他想起那被扭曲的记忆和真正解除诅咒的方式,也太晚了。
他要怎么让温泅雪心甘情愿去死?
就像神明降下的诅咒,解除的方式是让自己的作品心甘情愿去死。
让温泅雪,心甘情愿去死。
他不想让温泅雪死。
所以,世界得存在。
诅咒必须解开。
太难了,太难了。
他必须不爱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他必须牺牲一切,包括自己的爱情。
只有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一点一点擦干脸上的血,抹去心上的伤,藏起所有的感情。
武装好一切的末月,行尸走肉一样走出门。
他在黑暗里,朝玄桅的院子射了一箭,覆着一封写字的白绢。
——行渊喝醉了,进了温泅雪的寝室。已经一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