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孟医生愣了一下, 随即露出“我没听错吧”的表情,难以置信道,“你认真的?”
“当然, ”傅沉语气笃定, “我很清醒。”
孟医生看了看茶几上的药瓶,皱眉道:“吃了几片?”
“两片。”
孟医生沉默。
他正了神色,许久才道:“我认为,暴露疗法不适合你。”
傅沉:“你不是说我符合条件?”
“你确实符合条件, 但是风险太大, 我没有十足的把握。”
傅沉抬起眼来:“你不相信你自己的水平?”
“……”孟医生“啧”了一声,“你少激将我, 我可不吃这套, 不是我不相信我自己, 是我不相信你, 或者说,我对你了解得还不够深, 因为你刻意向我隐瞒一些东西, 咱们之间,无法建立起完全的信任。”
顾舟听得一惊。
咨询记录里傅沉的说辞,都能自圆其说,这样却还骗不过这位心理医生,孟医生确实有两把刷子。
当然, 没有两把刷子, 傅沉肯定也不会找他。
傅沉有些疲倦地叹口气,捏了捏眉心:“你不需要管这么多, 我说了, 有些东西我不能告诉你, 我有我的理由,但这并不会对治疗本身产生实质性的影响,所以,你大可当它不存在。”
孟医生一耸肩:“你有你的说法,我有我自己的判断,这个问题咱们也聊过好多次,谁都说服不了谁,所以,没必要多浪费口舌。”
傅沉不吭声了。
顾舟想了想,傅沉隐瞒的内容无非是重生,隐瞒重生,那也就会隐瞒他长达十四年的病史,这对心理治疗来说,可实在算不上“没有影响”。
“一句话,你答应还是不答应?”傅沉又问。
“要是我说不呢?”
“那你收拾收拾走人吧,这个月工资开给你,下个月不用来上班了。”
孟医生一声哀嚎,指着他的鼻子怒骂:“我就知道你要用这个压我!万恶的资本家!”
傅沉无动于衷。
顾舟:“……”
这位孟医生,貌似是傅沉的私人医生,也在那家医院坐诊,上次他查过,那家医院似乎是傅家开的。
也就是说,无论从哪个方面,傅沉都是孟医生的老板。
他有些同情地看了看孟医生,发现他在勃然大怒之后,居然很快又恢复正常,好像发火只是走个流程。
傅沉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所以,现在能聊了吗?”
“好吧,我认输,”孟医生高举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动作,“不过,你得跟我签免责协议,我警告过你有风险了,你执意要尝试,如果真出什么事,我可不负责。”
“知道了,”傅沉脸上没什么表情,“今天回去你就拟协议,下次见面拿来给我签。”
顾舟在旁边越听越觉得不对,忍不住皱眉:“什么意思?有什么风险?暴露疗法到底是什么东西?”
孟医生看看他,又看看傅沉,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
傅沉点头:“顾舟不是外人,关于我的一切,都不用瞒他。”
孟医生了然,咳嗽一声,对顾舟解释道:“暴露疗法就是……你在某种情景下感到焦虑或恐惧,那我就让你暴露在这样的情景当中,并对你的错误认知进行矫正,以消除你的焦虑或恐惧。”
他顿了顿:“打个比方,你特别害怕蜘蛛,一看到蜘蛛就吓得心慌气短、浑身发软,那么暴露疗法就是,我把蜘蛛摆到你面前,告诉你它们是无害的,不会咬人,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怕,并且让你试着接触它们,你接触了蜘蛛,发现它们其实脆弱胆小,可能还有点可爱,不会对你构成任何威胁,那么你对蜘蛛的恐惧也就消除了。”
顾舟听懂了,随即眉头紧紧皱起:“那不就是等于直面创伤?”
“可以这么理解,”孟医生说,“所以我不太支持他这么干。”
“你已经答应了。”傅沉道。
孟医生一摊手:“行行行,你觉得对自己有把握,我听你的还不行吗?那咱们采取温和一点的方式,好不好?”
“不,”傅沉态度坚决,“系统脱敏对我没用,干脆一点,我不想在这上面浪费太多时间。”
孟医生的表情有些挂不住。
他终于忍不住道:“你没试过,怎么就知道没用?”
“你又怎么知道我没试过?”傅沉反问,“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我尝试过的治疗手段比你掌握的还多,系统脱敏对我的作用,大概相当于你给我做心理疏导的作用。”
也就是“完全没用”的委婉说法。
孟医生眼神古怪地看着他。
半晌他道:“既然你试过系统脱敏,那你没试过满灌疗法?”
“试过。”
“结果呢?”
“失败了。”
“……”孟医生表情非常精彩,“那你还要尝试第二次?是嫌自己病得还不够严重?”
这句话说得相当不客气了,但傅沉并没有太多反应:“今非昔比,上次失败是因为顾舟不在,现在顾舟在了,我当然要再尝试一下。”
“你们先等一会儿,”顾舟不得已插话道,“系统脱敏我大概能猜到,满灌疗法又是什么?”
“还是刚才那个例子,”孟医生往后一仰,脊背靠在沙发上,“你怕蜘蛛怕得要死,系统脱敏,就是第一次我把蜘蛛装在盒子里给你看,第二次,我把它放在我手上,触碰它给你看,第三次,我拉过你的手让你跟我一起摸它,第四次让你自己摸它——这叫循序渐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