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满灌就简单了,我直接把你拉到一间有好多蜘蛛的房间里,不准你逃跑,也不准你躲起来,哪怕你惊恐发作了也得给我继续待着,就让你这么跟蜘蛛相处三天,三天以后,你发现自己还好好的,蜘蛛并没把你怎么样,于是你的恐惧消除了——这叫一步到位。”
顾舟听着,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这种不怕蜘蛛的,被拉进有好多蜘蛛的房间里都不一定能维持镇定,何况是怕蜘蛛的……
这方法真的能行?
“当然了,我只是打比方,可能不那么准确,不过大致是这个意思。”孟医生看向傅沉,“你要是坚持,那我也没意见,不过看你的意思是,需要让这位顾先生参与进你的治疗是吧?”
傅沉“嗯”一声。
“那行,你们商量,你是打算直接想象呢,还是走一下实景?如果你要想象,那你到时候得诚实告诉我你想象的内容,不然的话我没办法引导你。”
傅沉没立刻答,似乎是不太想诚实。
孟医生接着说:“我看你的意思是不想再跟我透露了,那不如情景再现吧,就从你说的湖边雨夜开始,你觉得怎么样?”
“可以。”
顾舟听着他们三言两语敲定了治疗方案,不免有些着急:“你们就这么定了?我还没同意呢。”
“你还没看出来吗,人家要自己给自己制定治疗方案,连我这个正儿八百的心理医生都只能给他打下手。”孟医生阴阳怪气起来,“你觉得你能劝动他?反正我不能。”
傅沉没对他的抱怨做出任何回应,只道:“我困了,去睡了,没什么事的话,你可以先回去了。”
说罢,起身回了卧室。
等他关了门,孟医生才露出一个牙疼的表情:“真是任性的病人。”
顾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给他续了杯温水,压低声音道:“傅沉的情况,您能再跟我详细说说吗?”
孟医生有些诧异:“他没跟你谈过?”
顾舟:“也不能说没谈过,他拿回来的咨询记录我都看完了,但是里面好像只有每次问诊的对话,以及治疗建议,并没说他的病情到底怎么样。”
“哦,关于病情诊断的那部分,他没让我复印。”孟医生组织了一下语言,“他刚才犯病的时候你应该是在的,具体症状我就不多说了,总之这毛病叫惊恐发作,这药就是治这个的。”
他说着指了指茶几上的药瓶:“会出现惊恐发作的人群,有一部分是不限于任何时间地点,不可预测的反复出现,我们称之为惊恐障碍。而另一部分,则是有明确诱因,在特定场合或情景下才会出现,这部分则称为特定恐惧症。”
“比如恐高症、幽闭恐惧症、深海恐惧症等等。这些都是焦虑症的一种,会出现惊恐发作的叫急性焦虑,反之则为慢性。”
顾舟思考了一下,点点头。
“在这些特定恐惧当中,有一些是与生俱来的,有一些则和人生经历有关,而最容易引起恐惧发生的经历,就是创伤。”
“创伤……”顾舟喃喃。
“举个通俗易懂的例子,‘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傅沉算是非常典型的,创伤引起的恐惧,当然,恐惧症和创伤后应激障碍不是一码事,但它们可以同时出现。而治疗特定恐惧症,最好的办法就是暴露疗法,所以我之前有跟他提过,不过随着后来的进一步接触,我觉得对他来说风险太大,就放弃了。”
顾舟捧着水杯,沉思了一会儿:“那他现在再次尝试的话,能治好吗?”
“谁知道呢,”孟医生有些发愁,“他如果100%地交代他的经历,并且愿意配合,那我就有99%的把握治好他,可他现在只交代了部分,又不愿意配合,那我的把握也就只剩下50%。”
他说着,忽然凑近了顾舟,压低声音道:“你知道什么,对吧?他愿意告诉你,却不愿意告诉我,我有点好奇,这个‘只有你们知道的秘密’到底是什么稀罕东西,能让你们两个这么一致地选择隐瞒?”
顾舟一惊。
这位心理医生未免也太敏锐了,他们见面到现在不过半个小时,居然已经猜出他知道傅沉的事,还猜出是他们共同的秘密。
“你别紧张,”孟医生又跟他拉开距离,重新靠回沙发上,“我又不会逼你说,毕竟你不算我的病人,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们对我越坦诚,我治好他的把握越大,反之,那就只能靠他自己的努力了,我这个心理医生,起的是辅助作用。”
顾舟警惕地打量他。
说当然是不能说的,但是他又不想让傅沉承担风险。
要怎么才能中和一下……
他正纠结着,孟医生又开了口:“这样吧,我问你三个问题,你只要回答我是或不是,这有助于我对他进行更深刻的判断,你觉得怎么样?”
顾舟认真思索了好一会儿,才犹豫着说:“你问。”
孟医生竖起一根手指:“第一,梦不是梦,我说的对吗?”
“呃……”顾舟表情有些难看,咬牙道,“对。”
孟医生似乎毫不意外,竖起第二根手指:“第二,他的病史其实比他让我看到的长得多,具体有多长我无法估计,但绝对不是一年两年。”
顾舟身体僵硬:“……是。”
“第三,他的病情到底发展到了什么程度?”
“这个,其实我也……”
“我没让你回答,我只问你是或不是,”孟医生说,“我猜,是到了药物也无法控制的程度,所以他才会对药物无比排斥,因为药没能治好他。”
顾舟沉默了。
他看着面前的人,觉得无论自己说什么,都一定会被他看穿。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孟医生露出了神秘莫测的笑容,“偷偷告诉你,这三个问题我也问过傅沉,他给我的答案都是否。”
顾舟:“……”
他深吸一口气:“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想说什么,就是觉得你们要是参加默契度大考验,肯定第一轮就被刷下来。”孟医生开了个玩笑,“不过看得出来,你很在乎他,宁愿松动你们的秘密也要换取治好他的概率。既然秘密是可以透露的,也就意味着不是什么杀人放火之类罪大恶极的事,也许涉及到什么超自然事件,那我就管不着了,毕竟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心理医生而已,还是要照顾老板的面子——唉,真是悲哀的打工人啊。”
他站起身来:“就聊到这里吧顾先生,我要回去准备了,不用送。”
顾舟本来也没打算送他,艰难冲他扯了扯嘴角,算是道别。
就是说,傅亿层在这位孟医生面前,好像也只有傅一层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