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想拉住青年,可刚碰到对方冰凉的手指,后者浑身一僵,飞快把手抽了回来。
“师……师父?”
云初的手悬在半空,久久没有放下。
他刚才感觉到了,师父的手……在发抖。
他在……害怕?
林见雪呼吸急促,他深深吸气,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今日和你说的事,你自己再想想……出去吧。”
少年本还想再说什么,可看见林见雪那变得苍白的脸色,又默默将话咽了回去。他低低地应了声“是”,转身离开了洞府。
林见雪闭上眼,慢慢平复呼吸。
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就像当初与江承舟在一起时一样。
那种深深刻入骨髓的恐惧,过去这么多年,依旧如影随形。当初,他便是不知该如何逃避这种恐惧,以为等到复仇结束就会好。
可是没有。
哪怕直到现在,他依旧没有完全从那种恐惧里走出来。
尤其是……每当对方像方才那样看着他的时候。
这些年,有云初陪在身边,他的确好了很多,有时候甚至已经不太会回想起当初的事。可随着那人一天天长大,模样与前世越来越像,眼神,也与过去如出一辙。
云初眼中的依赖和倾慕都让他太熟悉了,熟悉得……让他有些害怕。
.
云初没有走得太远。
他盘腿坐在往日练剑的那条溪水边,低下头,看见了倒影在水中的那张脸。
“想什么呢,怎么愁眉苦脸的?”身后传来一个清亮的嗓音,而后便是鸟类扑腾翅膀的声音。
云初回过头去,一只小山雀从天边飞来。
小山雀落到云初身边,后者连忙在随身的小布包里摸索片刻,掏出几颗果子放在它面前。
“真懂事啊,小云初。”小山雀用翅尖拍了拍云初的手指,低头津津有味地啄食起来,“有什么烦心事,说说,山雀哥哥帮你出主意。”
云初来长鸣山时还是个小不点,又被林见雪收做了徒弟,这山中精怪都能算他的长辈。
“没……”他下意识想摇头,可又想到了什么,连忙改了口,“是有件事。”
“说说看。”小山雀抖了抖翅膀,道,“是偷懒没完成你师父教的剑术,还是哪本书没背会?我和你师父可是几十年的交情了,我帮你说说情。”
“不是这些。”云初支着下巴,叹气道,“我是觉得,师父最近好像不太开心。”
小山雀愣了下:“阿雪不开心了?”
它不知想到什么,扑腾着翅膀飞起来:“你是不是又惹他生气啦?!”
“又?”云初从他的话里敏锐地听出了什么,偏头看向它。
他今天……大约的确是惹了师父不开心,但在这之前,他从没有做过任何让他生气的事。
为什么要说“又”?
小山雀身体在半空僵了僵,轻飘飘落地:“口……口误。”
它跺了下脚,气恼道:“你管我呢,快说,到底是不是你惹他生气了?”
云初垂眸不答,落在小山雀眼里便是默认了。
“好啊你,你现在长大了,胆子也肥了,是不是?”小山雀气得浑身的绒毛都竖起来,整只鸟瞧着比平时大了一圈,“阿雪对你多好啊,你怎么可以让他生气,你——”
“师父想让我下山。”云初低声道。
小山雀愣了一下,呆呆地仰头看向他:“啊?”
“是真的。”云初眼眸低垂,整个人都低落下来,“我感觉……他好像不太想见到我,可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山雀哥哥,你能不能告诉我,师父以前都经历过什么呀?”
小山雀眨了眨眼,视线躲闪开,在云初身边走来走去:“你、你问这些做什么?”
“我只有知道了这些,才知道该怎么让他开心啊。”云初看了眼面前的小鸟,又试探道,“我上次写信问黎前辈,他说好像是与什么人有关。”
小山雀脚下打了个滑,险些摔进水里。
“黎阮怎么连这都告诉你?!”
云初急切地问:“所以当真是和什么人有关?那个人是谁,和我有关系吗?”
“我……你,阿雪不让我说,我不能说的!”小山雀像忽然被什么人踩了尾巴似的,气鼓鼓道,“你不许再打听了,也不许在他面前提,他好不容易才不难过的。”
它果子也不要了,扑腾着翅膀飞起来:“总之,你要好好哄他,其他的不许多问!”
小山雀飞快逃走了,云初收回目光,再一次低头看向水面。
猜对了。
自从云初发现自家师父越来越奇怪之后,他心中其实有过一些猜测。
他也的确写信询问过那位同为狐妖的前辈,想知道师父过去是不是与什么人有过渊源,但对方的回信全是兜圈子,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越是这样的守口如瓶,反倒越让人觉得奇怪。
六七岁沿街乞讨时就会耍小聪明的少年,这些年学了这么多东西,不会连这点事都想不明白。
而今天的试探,几乎让云初可以肯定,师父以前,一定与什么人有过纠葛。而且,从师父往日的反应,以及小山雀方才的态度来看,那多半是不太愉快的纠葛。
那个人,应当和他长得很相似。
相似到……师父已经有点不想见到他,不想与他亲近,甚至还想把他赶走了。
云初注视着水中那张熟悉的脸,水中之人眉宇紧蹙,愁眉苦脸地与他对视。
片刻后,云初叹了口气,愤愤道:“别让我知道是哪个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