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放下手机不到三分钟。
不安心。
汤煦恩就又把手机摸了出来,照常回复:【晚安。】
一个睡着的人应当表现出毫不知情的态度,跟平时比不可以有反常的地方。
不然岂不是会被季巍发现他其实是在装睡。
再次放下手机。
又过了几分钟,汤煦恩总感觉好像还是有哪里不对,他翻了个身,想起来了——
从被季巍摸了亲了以后他还没洗澡。
回家以后没干什么活,没出多少汗,所以没觉得身上难受,光在想季巍了,所以不小心把洗澡的事给忘了。
汤煦恩爬起来去洗澡。
背心被脱下来,拿在手里揉成一团,他低头闻了闻,总觉得仿佛有季巍的气味。
真是奇了怪了。
冲澡的时候不是要抹香皂什么的吗?汤煦恩擦洗着身体,一边想,为什么都是触碰,他自己做跟别人的手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呢?
他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洗到觉得皮肤摸起来发涩的程度,才擦了擦,回去接着睡。
却有些睡不着了。
上次醉酒时的回忆只是个暧昧轮廓,像是被融化了,并不清晰,即便如此,汤煦恩也反复地做了好几回晦暗不明的梦。
现在则是改成做清晰的梦了。
恍恍惚惚地,他仿佛感觉到季巍摸着黑暗靠近过来,抱住他,在他的耳边落下亲吻,问:“小煦,你觉得舒服吗?”
他说:“不舒服。”
季巍笑笑问:“真的不舒服吗?”
他觉得羞耻心都快要爆炸了。
尤其是在醒来以后,汤煦恩想,他是在做什么梦啊?这算什么?回味吗?
因为晚上没睡好,一大早爬起来干活时,汤煦恩一直在打哈欠,以至于汤铮看了,同他说:“哥,你要是累的话就再去睡一会儿吧。”
汤煦恩说:“没事,就是昨晚有点没睡好。”
今天的汤煦恩格外勤劳,他把家里的活都包圆了,一大早就起来干,在店里兢兢业业地干活,打烊以后回家了还继续干,做饭,打扫卫生,像是只不知疲倦的老黄牛。
他是很照顾两个弟弟,但并没有把他们俩宠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弟弟也是从小开始干活。
以前汤煦恩为了还债非常拼,每天早上5点就要起床为开店做准备,汤铮汤元会跟着起床给哥哥打下手,对当时还是小学生的他们来说,可以当成是做游戏一样,每天欢声笑语的,也不觉得苦。
他们会在学校里就把作业写完,回家以后,汤元帮哥哥打扫店里,汤铮则去做饭。所以,就算哥哥不在,他们俩也不会慌里慌张,都是勤劳的好小伙。
暑假回家,他们都想多给大哥分担分担——之前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但今天吧,你不让汤煦恩干活他还不乐意,他非要干,那没办法,他俩又拗不过大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汤煦恩每天从早忙活到晚,然后在晚上10点准时回房间倒头就睡。
他俩面面相觑,也不知道大哥这是怎么了。
汤煦恩本人觉得累点好。
他可以累得不必因为在睡前满脑子想着季巍而无法入眠。
虽然,依然可惜的是,他睡着了还是会梦见季巍。
年少时汤煦恩也想不到他们会交往到现在,从没有冷淡疏离过,也没有任何龃龉争吵。
汤煦恩见过小河桥街上一对老头子朋友。是住在街头的王爷爷跟住在街尾的张爷爷,他们一个是退役军人,一个是书法家,可能是因为年纪相近,也没别的老人家可以一起说话了,就会互相串个门,说说话。
两位老人家早已头发花白,但身子骨还挺硬朗,前几年还迷上了钓鱼,一星期起码有三四天要约在一起外去钓鱼。
假如那天收获颇丰,他们俩还要沿路唱着歌儿回来。
有一天,汤煦恩正好遇见他们满载而归,荒腔走板地合唱。看到他们俩这样兴高采烈的,他也忍不住微微笑起来,心想,大概书中所写的白首如新、倾盖如故就是这样子了吧。
看着两位老人家的北影,汤煦恩甚至幻视了他与季巍,挺有自信地想,他跟季巍一定也可以做一辈子的好朋友,等以后季巍退休了,他也老了,他们也要这样一起出去玩。
当时汤煦恩就把自己的这个想法告诉了季巍。
季巍听完也笑了,同他说,不如到时候他们一起去乡下,季巍盖个大别墅,他们俩一起住,互相养老。
汤煦恩直接答应了下来,说好呀好呀,觉得真是美好的老年生活。
然后才觉得不太对头,他问季巍:“不对啊,你不结婚吗?不得跟老伴一起住啊?”
季巍说:“我对结婚不大感兴趣,我想专心事业,完成个人的人生价值,为社会作贡献,难道不比结婚生孩子有意义吗?”
汤煦恩顿时对季巍肃然起敬,他觉得季巍的理想抱负、思想境界跟自己完全不在一个档次啊。
不过,可能也只是说说的吧……人的想法是会变的嘛,现在不想结婚,不代表以后不想。
他那时想,等以后季巍结婚了,有了老婆孩子,估计就不能像是单身的时候一样,跟他这随叫随到,几乎每天都厮混在一起玩。
他也是,如果结婚了,肯定是家庭更重要。
那么,不如现在赶紧享受彼此的单身快乐时光。
汤煦恩从没想到自己跟季巍的友情有一天可能会崩坍。
用崩坍这个词语似乎又不准确,或许换成变质更好些。
说起来,他跟季巍到底是怎样开始变成朋友的来着?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初二下学期。
有一次上音乐课,音乐老师教他们基本的交际舞舞步,首先让大家选搭档同学。
汤煦恩感到很尴尬。
他好像在班上没有交恶的人,但是也没有交好的人,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同学们并不讨厌他,也谈不上喜欢,全是关系泛泛,每到这种必须找个人一起合作的时候,他都找不到人。
他永远是孤零零被人挑剩下的那个。
他也不好意思主动去问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