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半月前, 楚贺潮被陈王埋伏,中箭跌入了淮河。
中箭其实是假, 楚贺潮身穿盔甲, 弓箭射不进去。然而四面生路都被陈王包围,只有投入淮河才有一线生机,楚贺潮便佯装中箭跳入河中, 护在他身边的部下亲兵也跟着一同跳了下去。
他们下水就脱去了身上盔甲,因为被元里叮嘱着时常训练泳水,个个都是会水的一把好手。但淮河湍急, 河面上还有扬州水师捉捕他们,在逃命的过程中, 他们淹死了十几个人。
有不少兄弟的胳膊、腿也被乱石撞断, 袁丛云也差点被河水冲得撞死在一块巨石上, 还好关键时刻被楚贺潮拽住了后领子救下。
然而为了救他,楚贺潮的大腿和腰腹都被尖锐粗壮的树枝给戳出了个血洞。
楚贺潮咬着牙,一手抓着袁丛云, 另一只手抓着一个力竭的亲兵,拼尽全力把他们拖上了岸。上了岸后, 楚贺潮两手一撒就陷入了昏迷。
大部分的兄弟遍体是伤, 楚贺潮的伤口也发了炎,后方还有扬州水师追击。还好他们遇上了一艘开往荆州的渔船,这才有了休养生息的时间。
袁丛云按着元里的方法给楚贺潮清理了伤口,又是熏艾又是换草药,心惊胆战地期待楚贺潮醒来。幸亏楚贺潮活命的欲望非一般的强烈, 终于在昏迷半个月后睁开了眼。
袁丛云大喜过望, 将半个月内打听来的情报尽数告知了楚贺潮, 包括元里离开徐州、陈王攻打徐州这两件事, 告诉完就问楚贺潮是回幽州还是去徐州。
楚贺潮沉思片刻,却带着属下换了一艘前往交州的渔船。
他清楚元里的性格,他在陈王陷害下失踪,徐州又在水深火热之中,元里此番离开必定是为了调兵。坐船来回的时间再加上调兵的时间,元里最多三个月就会重新回到徐州。楚贺潮他们离幽州太远,又身负重伤,等他们赶到幽州,元里说不定已经回来徐州和陈王打起来了,所以幽州不能回。
回徐州更加危险,随时会被陈王的大军发现他们的踪迹。
况且邬恺和欧阳廷正在守城之中,守城容易攻城难,有他们在,守上几个月没有问题。哪怕楚贺潮能躲过陈王的大军成功和邬恺等人会合,一个负伤的他和他的这几十人残兵也对徐州起不了什么作用。
楚贺潮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既然幽州、徐州都不能去,他便动起了交州刺史的主意。
交州刺史名为周连,他曾是楚贺潮的父亲楚横平的友人。交州刺史还有一个儿子叫周玉侃,曾任京中少府尚书,是楚明丰的至交好友。
楚明丰曾给过元里周玉侃的拜帖,只是元里并没有去拜访过此人。
楚贺潮与交州刺史的关系淡淡,是曾经见过几面喊过叔父的关系。
不过交州刺史曾写信求助过楚贺潮怎么对付蛮夷,楚贺潮也没有私藏,将办法全都传授给了他。
交州刺史在他帮助下驱赶了南方蛮夷,为了感激他,曾对楚贺潮说过有事尽管找他求助的话。
楚贺潮比谁都懂得人心易变,他当初就没把交州刺史这话当真,更何况今日。但事到如今,还是要试上一试。
只要能从交州刺史那借到兵,他便可以与元里两面夹击陈王。
哪怕交州刺史只借给楚贺潮两千人,楚贺潮都有办法让陈王吃个大亏。
于是便这么一边养伤,一边赶往交州。半个月后,渔船终于到达了交州。
楚贺潮披上外袍,遮掩住面容和腰间大刀。
他们风尘仆仆地下了船,低调混入了人群之中。
幽州。
自从元里在杨忠发府中看完那封信后,他便一日一日地平静了下来。
他依照信中的嘱托,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如果楚贺潮都在为了他还努力活着,元里怎么能让自己过得那般不好?
元里努力让自己变得如同之前那般健康。但他日日忙在军营之中,心中又藏着事。哪怕肯吃肯睡,还是没有增一分肉,看着分外憔悴。
且有一日,军中有人议论楚贺潮已死时被他听到,元里直接冷脸动用了军法,并警告军中士卒若有再造谣动乱军心者直接斩立决。
政事堂中,哪怕是受元里看重的部下若是说了楚贺潮已死的话也要被元里呵斥,半个月过去,谁也不敢在他面前提起“楚贺潮可能死了”的话。
自楚贺潮出事后,元里性格大变。再加上这一桩桩事情,已经有人隐隐约约地觉得元里和楚贺潮之间的情谊好像深到……并非只是叔嫂与友人之谊了。
这样的想法让人暗自心惊。
但楚贺潮如今凶多吉少,元里又是他们的主公,因此,谁也不敢再想下去,只当做什么都没发觉,什么都不知道。
早在陈氏得知楚贺潮生死不明的时候,她便又惊愕又是担忧。担忧楚贺潮是不是真的死了,也忧心忡忡元里如何。
她一直想找机会去看看元里,但元里一直没有时间。等这一日,她得知元里终于从军中大营回到楚王府后,便立刻收拾东西准备去看看儿子。
元颂知道后,也跟她一起去了楚王府。
夫妻两个都怕元里累坏身体。
只不过陈氏是知道元里和楚贺潮之间那些事的,元颂却并不知道。
陈氏担忧元颂说错话会惹元里伤心,便仔细叮嘱道:“大将军如今下落不明,乐君与大将军数年相识,感情自然深厚非常。老爷,你到了乐君面前万万不要提起大将军遇害一事,免得惹乐君伤心。”
元颂点头应下,摸着胡子叹气道:“我最近听闻了不少事。听说因为有人在乐君面前说了大将军身死的话,乐君就发了好几次脾气。我还从没见过乐君发脾气的样子……唉,我也从未想到乐君和大将军的关系竟如此好,可惜……”
他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大将军是个英豪,对咱们元府也有恩。他没了,北方只怕会有动乱,还好匈奴已经没了……这些日子府里的一些门客竟然还有暗中欣喜的,高兴大将军没了,幽州和北疆就都能成乐君的了,这样猪狗不如的话我听了都生气,直接把这些人给赶出了门。我宁愿大将军好好活着,也不想占这样的‘便宜’,他们也是鼠目寸光,人品实在卑劣!”
陈氏跟着点点头,“老爷做得对。大将军去了,这哪里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