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能想象出来这些日子相鸿云和邬恺是怎么过来的,他们身边的疾医不多,药材还一直在消耗,城内人心惶惶,城外饿狼环伺。陈王用的手段极其下作,一不小心就会波及整个徐州,他这是不择手段也要拿下徐州!
多亏了邬恺和相鸿云坚持到了如今,否则——
元里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将怒火压下。再睁开眼睛时,他已经冷静了下来,“你们放心,孤带来了许多疾医和药材,他们正从后方赶过来。待他们到了,孤必定让他们给出一个治疗疫病的药方!”
邬恺的亲兵喜极而泣,哽咽地扶住邬恺,“大人,您有救了!”
他们撑到如今,总算是没白撑。
邬恺咳嗽了几声,勉强笑了笑,重重点了点头。
元里回过头,冷冷看着准备逃窜的陈王军队。
陈王的军队看上去就知道也是花了大价钱养起来的,武备崭新,皮甲结实。但他们擅长的是水战而非陆战,元里的骑兵更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强悍。他们着急回去,又被元里这气势恢宏赶来救助的姿态给吓得人心惶惶,颓势一败再败,死伤无数之后,竟然真让主将打了个缺口,带领重兵突袭了出去。
杨忠发和贾青驾马就追上,丝毫不放。
笑话!
闻公都说了要屠杀敌方主将了,他们一个是北疆猛将,一个是冀州名将,两个人加在一块要是让敌军主将跑了下了闻公的面子,他们也别做人了!
万马奔腾,又扬起黄沙紧追不舍地追去。
元里不急,他耐心地等着。
不过半个时辰,贾青便风尘仆仆地领着个血淋淋的脑袋从远方奔来,满身是血,脸上也被糊了满脸,凶煞如同青面獠牙。
等到元里面前,贾青倏地从马上冲下,脸上还带着难得一见的畅快笑容,“末将不负使命,将敌军主将头颅献上!”
后方追来的杨忠发气喘吁吁,不甘地大喊道:“贾青你个龟孙,竟然抢老子的功劳!”
贾青眼睛抬也未抬,深藏功与名。
元里笑了笑,接过头颅看了一样,便让亲兵挂到城墙上,对着贾青夸赞了好几声。
等到后方运送粮食和药材的大军赶来,一看疾医和药材到了,元里就令众人捂好口鼻,让城内人将城门打开。
相鸿云和邬恺早已等在城门内了,他们二人相貌皆是憔悴,尤其是邬恺,竟满身血迹和污秽,有几分气若游丝之状。
见到元里,二人神色都很是激动,还想要和元里行礼。元里直接挥手免了这些虚礼,对疾医道:“快去看看奏胜如何。”
疾医们也不耽搁,立刻跑过去扶住了邬恺,开始给他把脉问诊。
城内人怕会将疫病传到元里身上,一个个都离得很远。元里点了没得疫病的相鸿云在身边陪着,相鸿云唯恐自己身上不干净,也不敢靠近,站在两米之外一路把徐州的事情都说给了元里听。
元里听完后就叹了口气,“也辛苦你们了,只带着一万士卒在城墙都快破了的城池里守城,一路安抚百姓退到睢陵,又被陈王用如此恶毒的瘟疫战攻城,士卒能剩下三千人,已经不容易了。”
相鸿云这些时日可谓是殚精竭虑,他因为眼睛不好,平日里都极其爱护双眼,天色稍暗便会放下公务,但这段时日却每日熬得双眼发红,睡觉时间也不足两个时辰。
谁也没想到陈王会自毁五年盟约,也没想到土城墙被水泡坏到一碰就碎的地步,更没想到陈王手段如此卑劣。哪怕是换周公旦或者刘骥辛来这里,都不会比相鸿云和邬恺做得更好了。
相鸿云得了这句话,倏地觉得之前那些辛苦都不算什么了,“属下倒是没有什么,只要邬大人无事,那我也就安心了。”
元里颔首,斩钉截铁道:“他会没事的。”
疫病之事,谁也不敢保证就能无事。但元里说无事,相鸿云却当真相信了。
他心中一松,等意识到这点时,相鸿云也忡愣了片刻。
他心中,竟然信任元里到这个地步了吗?
有了强大的后援支撑,疾医们开始全神贯注地研究疫病一事。元里将整座城池封死,不让任何人进出,好抑制疫病的传播。
徐州百姓们不相信邬恺和相鸿云,却相信闻公。
得知闻公来了,他们也不再像先前那样畏惧官府士卒,彼此相携,瑟缩着走了出来。
元里自从得了一本系统给的医书,就一直在防备瘟疫一事。他先前带来徐州的疾医中就有擅长此道的人,但都被分到了徐州其他城镇之中,没在邬恺身边。所幸他这次带来的疾医中也有擅长处理瘟疫的人才,没过多久,他们便隐隐研究出了苗头。
杨忠发和贾青没在睢陵城浪费时间,一鼓作气直接带兵去收复被陈王夺走的城池。
元里则在睢陵城待了五六日,等城中士卒和百姓情绪稳定下来、治疗疫病一事井井有条之后,他也离开了睢陵,赶往了下邳。
欧阳廷得知他回来了,在心中高高悬起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他连衣服都没整理,就匆匆去城门前迎接元里。
一见到元里,欧阳廷什么话都说不出口,此时此刻,言语上的感激只是多余空洞而已。他只是掩去双眼中的湿润,伸出手用力地拍了拍元里的肩膀,“你师娘知道你来,早就做好了一桌好菜,咱们师徒两个今晚就好好喝上一杯!”
元里笑了笑,“我酒量不好,看着老师喝便好。”
这会儿是初春,人穿得还厚实。元里从北方冰天雪地而来,更是多穿了几层衣物,他又刚刚下马,面带微红汗意,乍看起来倒是风流挺拔,康健十足。
但手一摸上去,欧阳廷便觉出了不对。元里虽然穿得厚实,但一手却能摸到骨头,多拍几下,欧阳廷就知道元里瘦了一大圈。
他顿时皱起了眉,元里怎么比三个月前在徐州的时候更瘦了!
思绪一转,他这才想起来元里还有心结未解,元里到如今还没找到楚贺潮,不知道楚贺潮是生是死呢!
欧阳廷懊恼至极,一瞬间便急出了一身汗,他在心里头骂了自己数声,拽着元里就往府里跑去,“乐君,你走之前老师曾同你说过,等你回来必定要找到楚贺潮,你可还记得?”
元里自然记得,但他没见欧阳廷提起,便心知没有消息。他不想失望,就故意装作忘却这事的模样。
此时听欧阳廷主动提起,元里不由一愣,随后猛地抬头看向欧阳廷,双眼中的光彩好似盛阳般璀璨,声音甚至有些微微颤抖,“您、您是说……”
欧阳廷遗憾地道:“我倒是没把楚贺潮给找到。”
元里眼中的神采缓缓黯淡了下去,他勉强扯起唇角,准备说一声“无事”时,却听欧阳廷道:“但我在一个月前,却收到了一个不知道是谁送来的包裹,里面藏着楚贺潮的一封信!我不知笔迹真假,你快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