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开仓放粮之后, 供战争用的粮食就少了。
陈王家底丰厚,但这两年里一场接着一场的战争耗费了他许多粮食钱财,这次开仓放粮之后, 剩下的存粮竟有些岌岌可危。
陈王立刻派船前往豫州和益州, 准备从这两地调取粮食回来。
但派出去的船只却有去无回, 几日后, 水上巡逻的队伍仓促地求见陈王,并带回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主公,闻公率六十万士卒不断逼近扬州!还、还……”
陈王脸色喜怒不定,沉声问道:“还有什么?”
回话之人紧张地咽咽口水, “闻公还挟持了公子, 让、让您主动去给他投降……”
陈王心头火烧起,眼前有一瞬的发黑,他重重抬手拍在了扶手上。
“整军!”
长江上, 元里的大军已停在了扬州江上封锁线之外。
数百艘扬帆大船整齐排列,大舰队纹丝不乱,声势浩大, 气势恢宏, 俨然一副大战姿态。
但这一艘艘崭新宽大的战船上却有白色炊烟飘起。
元里正带着士卒们吃着饭。
这饭还并不是简单粗糙的干粮,而是一只只新鲜的鸡鸭猪羊。锅炉架起, 热水烧起, 士卒们喜气洋洋地抓着鸡鸭猪羊, 等主船一声令下后, 千夫长立刻喊道:“动手!”
扬州封锁线内的巡逻船队下意识以为闻军要动手, 正提心吊胆地准备躲避反击, 却发现人家根本就没搭理他们。
听到命令, 所有士卒欢呼一声,随后比赛一般动作利落的一刀给鸡鸭猪羊抹了脖子,立刻就有其他士卒拿着木桶过来,接血的接血,烫毛的烫毛,清扫船板的清扫船板,各个忙得热火朝天。
新杀的肉被分了下去,十个人为一组地看着一个锅子,说说笑笑间催着什长放调料。
什长身上都存着十人用的调料,盐粒白糖胡椒姜片什么都有,什长也都放得很舍得。不舍得的什长也被嬉嬉笑笑的士卒举手报告给了百夫长,“咱们什长不舍得放调料!”
气得什长笑骂着一脚踹上士卒的屁股,“肉还堵不住你们的嘴。”
他们热热闹闹的忙着,没过多久,肉香味便浓郁了起来,顺着海风一路往扬州封锁线内飘去。
陈王的巡逻船队都呆住了。
他们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闻公的军队竟然还能这么轻松地在吃吃喝喝——他们看起来不像是来打仗,而是在野炊!
巡逻队不敢放松警惕,但闻着被海风带来的肉香味,他们之中的许多人却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肚子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闻军吃的肉好香啊……香得他们都提不起精神了。
主船上,元里和部下们也正围着一个小锅煮肉。
在他身边陪着的是相鸿云、郭茂、贾青以及水师统领顾越四个人,杨忠发、孔然、周公旦三人却不知道去哪儿了。
众人姿态随意,虽不像士卒们一样玩闹嬉笑,但也并不紧张。
锅里的水越来越少,林田估摸着应当熟了,便拿着筷子碰了碰肉。
肉块被煮得软糯有弹性,一戳便是一个小洞。林田立即夹起一块肥瘦相间、四四方方的肉放在碗内刷上酱料,并用菜叶细心卷好,将其连碗带筷地送到元里面前,“主公请用。”
元里唇边还带着笑意,他抬手接过,笑道:“都动筷子吧。”
部下们也不客气,拿起碗筷就笑呵呵地开始吃肉。
等他们这段饭吃到最后一程的时候,陈王的水师才姗姗来迟。
闻着空气里的肉味,看着闻军船上的动静,陈王的水师哪里还猜不出对方再干什么。饿肚子的响声此起彼伏,这些时日本就吃得少的水师眼神直勾勾地收不回来,口齿生津,越咽口水越饿。哪怕是一些将领的肚子也唱起了空城计,脸上瞬间涨红。
这肉味勾得他们一下子分心了。
陈王走出一看,就瞧见闻军如此悠闲惬意的姿态,眉头不禁皱起。
若无绝对的自信和把握,元乐君的士卒又怎么会这么轻松?
陈王心中的警惕提高,他的目光扫过敌军船只,很快便察觉出了不对。
这些战船和传统的战船相比并不相同。陈王见多识广,但也没有见过闻军船只的模样。
难道这船就是元乐君的秘密武器?
陈王沉思地道:“那船,就是你们先前说的能绞坏其他船只的铁头船?”
身边有将领应了一声,“就是因为有这些船,我等上次才会毫无防备下被元里抓去了公子。”
陈王应了一声,“那就避免直接冲撞吧。”
扬州以水军立国,格外重视水师建设,在扬州庐陵还建有北周最大的造船坊,陈王手下共有战船两千艘。
只是其中相当一部分都作为其他类型的船只使用,还有很多停驻在造船坊中,在没有人力物力的支持下,这些船只没法当即调动。
这样强大的实力也是让陈王傲视整个南方的缘由,他本以为他逃回来了扬州大本营后,元里会畏惧于此不敢追上来。但没想到元里非但追上来了,还如此的游刃有余,让陈王心中不由升起几分忌惮。
元里既然能悄无声息地撤走扬州米粮,他是不是还藏着什么手段?
而在这时,船上的人也吃完了这顿热乎的饭。
元里接过手帕擦了擦手,起身走到甲板前,像是才见到陈王一样,故作惊讶道:“陈王竟也来了?怎么不说一声,我与陈王有旧,也可邀陈王一起用饭。”
曾经为元里喊话的千夫长自觉站在元里身旁,扯着嗓门试图用嗓音威慑敌军。
陈王虽心存疑虑,却反道而行之,命令船只缓缓向元里等人的船队靠近,整个人好整以暇,说笑似地道:“我杀了楚贺潮,你还要请我登船用饭吗?”
元里冷笑一声,“请陈王吃饭,自然是让你吃好最后一顿饱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