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贺继文如元里所料一般,趁机从他们露出的缺口逃出,拼命扬起风帆划动船只往上游逃去。
闻军主船上的水手互动白红两面旗帜,向周公旦一行人传递“莫追”的命令。
周公旦所率领的船只也慢慢停了下来。
等到贺继文的军队渐行渐远,元里才收回视线,看向了南方,“走吧,咱们也该上岸了。”
他们训练水师虽然也有四年之久,但还是比不上扬州水师的精锐和娴熟。哪怕他们的船只更好、武器更具威胁,哪怕贺继文落入埋伏后,双方还是能打个平手。
再这么拖下去,即便元里能赢也要付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巨大代价——他耗时四年建造的船只会损坏大半沉在长江里,他带来的四万五千人水师和五万幽州兵也会死伤过半。
这样的损失太大,即使是胜利也是惨胜,在元里看来得不偿失。
他不能以水师胜陈王,所以早在一开始,元里的作战计划就是将战场往陆地上转移。
论水师,他不敌陈王。但论骑兵和步兵,陈王的军队远远被他抛在身后,望尘而不及。
元里在长江里和贺继文打,还不如放贺继文逃走。贺继文逆流而上,本就要多耗费时间才能抵达扬州支援,而且上流也有铁链拦住他们的航道。等他们终于回到扬州时,元里早就上岸了。
在岸上打,他的士兵就能避免许多不必要的损伤,这不比在长江里打好?
等元里到达扬州岸边一看,闻军和扬州军两方大军正在厮杀之中,岸边江水已被血肉染得猩红一片。
闻军已经占据了上风。
护送陈王回来的扬州水师也在作战,他们没有想到陆上情况如此严峻,当机立断舍弃此处上岸,边杀边护地护送陈王回到了船只上,准备前往庐陵军事点调兵调船。
元里直接道:“跟上。”
庐陵在扬州南侧,陈王一路逃元里一路追,终于在黄昏时分抵达了庐陵。
此处还没有闻军赶到,陈王命令众人上岸,准备前往军营,在元里赶来之前调兵整备大军。
半个时辰后,元里所率领的船只也停在了远处的岸边。他留下一万人驻守船只,其他士卒终于下船踩在了地上。
这支打遍整个北方的精锐之师脚踏实地以后,立刻精神抖擞了起来,拿着武器双眼放光地盯着元里,迫不及待想要大干一场。
元里也没辜负他们的期待,“顾越,你率兵一万前去摧毁陈王留在岸边的战船。其余人听我命令,随我潜入庐陵之中,毁掉扬州水师的军营和造船坊,在此处拿下陈王!”
“贾青,你来带路。”
贾青抱拳领命,将大军分为四路追击陈王军队而去,堵死陈王有可能逃走的所有方向。
此处是南方,丛林密布,又是春日万物复苏之际,丛林之中的瘴气、沼泽和蚊虫随处可见。
众人拿出布匹蒙住口鼻,他们随身佩戴着驱赶虫蚁的草药,眼神警惕,防备周围环境中有可能出现的危险。
不少人在心里直呼神了。
主公真的是太神了。以往他们还不知道为何要训练野外生存,学习怎么对付瘴气和沼泽,但此刻身处南方丛林之中,他们才知道这些东西有多么重要。
怕是主公让他们学习野外生存的时候,就想到会有今天了。
元里的亲兵们彼此对视一眼,在心底更加钦佩主公,顾越更是对着元里的背影已经露出了顶礼膜拜的神情,双眼闪着亮光。
每当他们觉得已经足够佩服主公的时候,都会发现明日会更加佩服主公。
眼见胜利在即,元里和贾青等人却没有丝毫放松,反而神经紧绷,提防一切可能出现的陷阱。
这里是陈王的大本营扬州,庐陵是陈王的军事基地之一,元里的势力无法渗透此处,他们都不知道这里究竟藏有多少陈王的兵力和武备,对地形也不熟悉,一旦稍有松懈,可能就会被陈王彻底翻盘。
他们慎之又慎,速度却不慢。翻过最后一个山岭,元里抬起头往庐陵城看去,却愣在了原地。
庐陵城中气焰熏天,火光映得天边晚霞鲜红,正燃起熊熊烈火。
有人已经攻下了庐陵。
谁干的?
元里和贾青、郭茂对视一眼,加速速度靠近了庐陵城。
离得越近,越能感觉到冲天火焰的炙热,汗意都被烤了出来。城门前皆是逃窜的士卒,惨叫和哀嚎声在城墙内清晰可闻,间或带有几道“救命”、“投降”的声音。
元里用衣袖擦过额头的汗,不知为什么,心跳忽然有些跳快。
他舔了下干裂的嘴唇,侧头看了贾青一眼。
贾青眼疾手快地让亲兵抓住一个往外逃窜的扬州士卒,押过来问道:“陈王何在?庐陵城中发生了何事!”
扬州士卒崩溃地跪地大哭:“后方有人偷袭!烧毁了造船坊和五百艘战船,他们又攻入了大营,整个庐陵城的武备都被烧了七七八八!”
五百艘战船?!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元里一边心惊于庐陵竟然藏着如此多的战船武备,一边庆幸于这些东西都已被破坏。
他越发觉得周围热得他有些呼吸急促,他扫了周围一眼,开口逼问道:“偷袭你们的是谁?”
扬州士卒明显是被那伙偷袭的人给吓怕了,战战兢兢拼命摇着头,余光瞥到城门时,忽然全身一软趴在地上,双脚并用往后逃,惊恐地道:“来了、来了,就是他们!”
元里的眼皮跳了跳,他似有所觉,抬头看去。
火光冲天的庐陵城中走出了一队人。
带头之人身形高大,面容英俊。他拎着染血的大刀,在漫天飞舞的火星子下,隔着逃窜哀嚎的士卒与元里猝不及防地相望。
漫天霞光倾洒,黑色浓烟滚滚,烧焦的味道萦绕鼻端。
夕阳好似也被烈火染红,悬在西山之上。
他们同时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