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在第三天时,发现他的症状越来越严重了。
早晨起床时陆无祟已经不在了。
他从床上起来,接着直奔卫生间,吐了个昏天黑地。
他胃里其实没什么东西,但这样空吐才是最难受的,脑袋就像被塞满了棉花,连基本思考能力都没了。
吐完之后,他抱着马桶,感觉要完。
之前的一些症状,和他前世生病时的状态还搭不上边。
但是这个呕吐的症状,可是像了个十成十!
不止是呕吐。
还有头疼——仔细想的话,当时生病时,他的情绪也没有特别好,甚至也特别的暴躁。
其实江淮能意外重生,捡回来一条命,已经比所有人都幸运了。
毕竟他原本就该死在上一世的,而多少死去的人能够重新开始自己的生命?
在这一刻,江淮心里想起来的,竟然是昨天还在冲他生气的陆无祟。
要、要是他死了。
陆无祟该怎么办啊?
这个想法是突然冒出来的,无凭无据莫名其妙。
江淮抱着马桶,在卫生间里想了半天。
他昏昏沉沉中,好像是有点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了。
因为陆无祟喜欢他啊。
好像连他的亲人对他的喜欢都是有限的,在他不听话时,随时可以把喜欢都收回去,然后废掉他这个大号,重新锻炼江毓这个小号。
但是陆无祟不会啊,陆无祟连他发脾气都可以忍着,还带着他去看星星呢。
以前他觉得陆无祟很糟糕,可是最近又发现,陆无祟其实也没那么糟糕的。
但他连提个离婚,陆无祟都要生气。
要是知道他得病,陆无祟再生气,他也没有办法了啊。
他可以先不和陆无祟提离婚。
可他又不能不去死。
那陆无祟该怎么办啊?他会伤心吧。
江淮这么一想,自己也变得有点伤心了。
江淮的心情,在明媚了一晚上后,迎来了乌云。
陆无祟:……
这才高兴多长时间?就睡前三十分钟?
而且,江淮心情不好沉默下去时,陆无祟才发现——原来陆家的氛围全靠江淮在带。
他开心的时候,整个陆家似乎都冒着粉红泡泡。
一旦他不说话,陆家的氛围一落千丈,安静到令人窒息。
这次江淮还不是闹脾气。
就是肉眼可见的低落。
在吃饭的时候,也提不起来什么兴趣,画画的时候拿着画笔发呆,迟迟落不下去笔。
陆无祟不禁皱眉。
对于伴侣的情绪失控,陆无祟不会那种会对着伴侣问“你怎么又生气了”的那种人。
在发现江淮的情绪一次两次哄不回来后,他开始寻找原因了。
昨天他以为江淮是因为画难受。
毕竟要说江淮在乎什么东西,肯定还是画。
但是今天一看,又似乎不是因为这个。
陆无祟稍微有些心焦。
晚上,陆无祟在吃完饭后,又想了新的办法。
他让人把露台给打扫了出来,又手动给露台增添了不少的花花草草,希望江淮在看见的时候,能稍微开心点。
原因他暂时找不出来,但是让江淮开心点这个事情,他还是能做到的。
然而——这次有点翻车。
江淮在被引着过来时,看见一露台的花花草草,眼睛亮了亮。
这里大概有一半的花草,都是他没画过的新品种!
在陆无祟装作不经意,实际上期待的目光中。
江淮上前,闻闻这个,嗅嗅那个。
他的唇角悄悄抿了起来,明显是开心的样子。
可是在高兴过一瞬间后。
他似乎想起来什么,眼神又黯淡了下来。
这么好的花,估计他以后都闻不到,也画不到了。
陆无祟:……这到底是怎么了。
陆无祟停顿了片刻,蹲到他的身边,轻声问:“怎么了?不喜欢?还是哪里不高兴了?”
江淮听到他这么问,竟然神奇的明白了他的迂回。
但是他现在要是告诉陆无祟他为什么不高兴。
——陆无祟估计也不会高兴了吧?
江淮前段时间在电视上,看这种情节的时候,总觉得看不太明白。
他不明白,为什么里面的角色在知道自己生病的情况下,永远不会告诉家里人。
家里人……陆无祟也算是他的家里人吧?
如今他对着陆无祟时,也产生了胆怯和不想告诉的人。
江淮扭过头去。
撒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个有意识的、正儿八经的谎。
以前的时候,如果他不想说实话,干脆就不正面回复。
但是这次,他说:“我没事。”
陆无祟眉头却皱的更紧了。
一星期的度假眨眼就过去了一多半,江淮的心情也随着他呕吐次数的增多,没了开朗的时候。
每次江淮吐起来时,都是躲着别人。
偶尔有那么几次差点在人前吐出来,也都被他给忍了回去。
他记得他前世住院的时候,医生还夸过他的忍痛能力强于常人。
当时医生说:“得这个病的人,一般到了最后疼成什么样的都有,甚至还有在地上打滚的,这是我见过第一个一声不吭的病人。”
当时江淮躺在床上,额间全都是疼出来的汗水。
重活一世,依旧是不能幸免吗?
其实他对于那种疼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现在还没到疼的时候,只是吐一吐,他忍起来还算轻松。
要是再经历一次,他简直想在疼之前就赶紧去世。
江淮不是个贪心的人,能再活一次,白捡这么多的天的生命,他觉得很知足。
所以他不会产生那种“原来重活一次是为了再经历一遍那种疼”的想法。
只是他到底做不到完全的豁达。
难免会低落一段时间。
夏日的风难得有清爽的时候,大多数都是热乎而粘腻的。
江淮没画画,坐在庄园的回廊上,感觉额间的头发被风轻轻扫过。
陆无祟就坐在他的身边。
从察觉到他心情不好开始,陆无祟就一直陪着他,无声却带着力量,似乎是在等着江淮主动开口。
他也装作不怎么在意,时不时把玩一下江淮的手指。
江淮的手指纤细稚嫩,像葱的葱白部分,嫩的仿佛能掐出水来。
这也是一双天天拿着画笔的,画家的手。
陆无祟见过的人很多,工作原因,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频繁的和人打交道。
他也见过很多人拿着笔,签合同的手。
可是没有哪一双手,能够像江淮的这双好看,细嫩,拿笔的时候,不用刻意去摆造型,就能看起来几分从容精致。
但是他本人又懵懵懂懂,是个多说两句话就要迷糊的小傻子。
陆无祟一顿。
他这两天一直都是这种欲言又止的状态,明明有问题想问,却还是咽了回去。
江淮在出神,他盯着江淮出神的脸。
为什么?最近是什么东西让他不高兴了?
就在陆无祟同样陷入沉思时,江淮的眼睛微微睁大,有些惊讶地看着远方。
陆无祟一愣,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在距离他们不算近的一片小林子里,远远的似乎能看见几个小小的身影在林间穿梭不停。
陆无祟的眼睛微微一眯。
管家也在一旁浇花,陆无祟道:“管家,你去瞧瞧是什么人。”
几分钟后,管家和那边的人交谈完毕,回来了。
他道:“陆先生,庄园底下一直有个村子,这些孩子就是那个村子里的人,应该是过来玩的。”
小孩?
江淮这两天难得被什么东西给激起好奇心,他眨了眨眼,对着陆无祟道:“他们来这里玩的话,应该是喜欢这里吧?你不要为难人。”
陆无祟:“……我在你眼里,是不是还挺凶神恶煞的?”
江淮竟然还犹豫了一下。
他这犹豫的一下,陆无祟就懂了,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下嘴角。
他轻哼一声,对着管家道:“把那几个小孩叫过来。”
江淮瞪大了眼睛。
他凑到陆无祟的耳边,有些着急道:“你要干什么?”
陆无祟难得见他情绪能提升一点。
他又是一顿,故意道:“你不是说我凶神恶煞吗,我凶给你看。”
江淮:……他哪里说了!
陆无祟见他表情瞬间生动了不少,这两天仿佛被什么东西给攥紧的心脏,也放松了一下。
他眼带笑意,清咳一声。
就见管家把那几个小孩给带了上来。
江淮这次是真的有点急了。
他坐在陆无祟的身边,险些就要站起来,就在这时,陆无祟也站了起来,搂住他的腰。
这一搂,他发现手感好像有点不对。
……怎么好像真有点胖了?
江淮虽然不爱锻炼,但是先天条件好,腰间软而纤细。
现在抱着时,他腰腹间的肉,都被陆无祟一手给兜住了。
但很快,他就无暇去想这件事了。
孩子们站在两人的面前。
也不知道管家和他们说了什么,导致他们都一副心虚的模样,在两人的面前低着头,都不敢说话。
陆无祟沉声道:“你们怎么进来的?”
要知道,这片地方是私人庄园,在他的地界和公共地界交接的地方,是围了一圈铁栏杆的。
栏杆上甚至有铁刺。
其中一个孩子可能是领头的,在听到陆无祟这么问后,小声道:“爬、爬进来的啊……”
陆无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