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泥鬼朋友被砸死后, 那些怪物小孩的怒气终于释放。
他们一个个爬起来,盯着剩下的四个鬼朋友看了一会儿,一个个从墙上爬到那个圆形洞口, 从五楼拱形窗离开了。
砸死了今晚的怪物小孩后,他们一路唱着歌, 满足离开。
“妈妈的肚子好温暖,想要扯到地狱陪伴。”
“我死的时候,它在颤,可是对我的眷恋?”
歌声里没了愤怒,重归阴凉凉的稚嫩空寂。
不知道是不是有之前愤怒的对比,此时再听,能听出一种扭曲的愉悦。
四楼四个玩家, 沉默地盯着楼顶那标准圆形, 明显是人为的洞。
鬼朋友跑到他们身边,黏在他们身上小声地哭。
他们本质只是刚生出意识的白纸婴儿,见怪物小孩离去后, 不再那么害怕,只是小声抽泣, 无法理解此时玩家的沉重和心寒。
祝双双摸了摸吱吱的脑袋, 哑声说:“我们赶紧灭火吧。”
不知道宁宿到底捯饬了什么油, 火苗一直在门口和窗户上烧,没有蔓延, 即便这样,也不能任由它们烧下去。
季明瑞和孟江沉默点头。
三人经过宁宿身边, 见六岁的小男孩还盯着那个圆形漏口。
祝双双问:“宿宿, 怎么了?”
宁宿垂眸说:“我看了很多, 还是看不懂, 也猜不到。”
祝双双:“看不懂什么?”
宁宿没说话。
祝双双便也没再问。
他们一起把火熄灭后,瘫坐在走廊里。
祝双双说:“我终于明白刚开始选楼层时,他们为什么会疯抢了。”
师天姝先选了六楼,玩家们疯了一样去抢六楼,这很好理解,毕竟师天姝是基地的强者女神。
小蛊婆选了五楼,剩下的玩家也疯抢,当时祝双双还疑惑了一下,他们在路上和餐桌上,不是对小蛊婆避之不及吗。
现在才深刻明白。
在这里,其他都不算什么,活命最重要。
为了活命,什么都能做都能忍。
四楼、五楼、六楼,不仅是里面的玩家有等级,楼层本身也是。
孟江盯着班钟的尸体,红着眼恨恨地哑声说:“如果明晚我们用火也挡不住怪物小孩,就把火放大,一把火把这城堡烧了吧。”
他眼球里有明显的红血丝,眼眶含着泪,话里是同归于尽的恨意。
经过刚才的事,没有人觉得这恨是扭曲的。
孟江继续说:“或者,我们也砸楼顶,他们能把怪物小孩朝下放,我们为什么不能把怪物小孩朝上引。”
季明瑞疲惫地说:“可能他们能砸得开,我们砸不开,他们早有准备,也可能我们砸了明天就没命了。”
游戏基地由强者统治,有明显的等级之分,在游戏里又何尝不是。
游戏才是这种强者为尊,弱者命如草芥制度的本源。
孟江摸了一把脸,头埋在手掌中许久,“那我们就只能等死了吗?”
季明瑞说:“我们试着离开这里吧?”
祝双双:“可是,是系统让我们进城堡的,擅自离开不算违背系统规则吗?”
孟江:“外面各处都是怪物小孩,不一定比城堡里安全吧?”
发呆的宁宿忽然抬起头,看着自己的房间,“我不走。”
祝双双:“……”
知道,你来副本就是为了住漂亮房子的。
他们正要对这个问题继续讨论时,忽然听到楼上的争吵声。
人就聚集在他们楼顶那个圆圆的漏洞处。
六楼的人到五楼了。
师天姝依然赤脚,冷声对五楼的玩家说:“我再说一遍,谁也不能这样破坏这个城堡,明天晚再让我看到谁砸这种洞,我就把谁扔下去。”
刚进游戏时,几乎所有玩家都对她毕恭毕敬。
后来分了楼层,三层楼间明显存在利益冲突,五楼在小蛊婆庇护之下的玩家就有点变了。
早上开始有人在洗手间说师天姝的不好,又经历一波怪物小孩围攻后,都敢当着她的面表达不满了。
“师社长现在禁止砸洞,是怕我们朝六楼引怪物小孩吧?毕竟它们不知道你们在哪里,我们可知道。”
说话的是一个非常肥胖的男孩,他的成年体应该是一个吨位不小的人。
四楼的玩家刚听他说完这句话,就看到一条白绫飞向他,下一秒被白绫穿透肩膀的他,就被那条白绫甩出了窗外。
他们还没来得及听清那人的惨叫,就先听到人体被砸在地上的沉重撞击声。
那条白绫握在一个六岁女孩较娇小的手上,女孩淡淡的脸上寻不到一点愤怒的情绪,却无端让人心寒后退。
手掌下拉,白绫又把那个男孩从城堡下甩了上来。
鲜血在五楼地板上飞溅。
他没有死,不过肩膀被白绫穿透拉扯,身上各处骨骼也碎裂了,满脸鲜血,软踏踏地趴在师天姝脚边,像虫子一样蠕动。
这比一具尸体还有威慑力。
不少玩家后退了一步。
可以无限长的白绫飘在五楼每一个玩家脚边,那白绫很像上吊用的那种白绫,是一条索命绳。
师天姝问:“听清楚了吗?”
五楼玩家个个脸色难看。
轻飘飘的白绫四散飘到了他们脖颈处,带着阴寒的血气。
除小蛊婆外,五楼的玩家个个低下来头,“听清了,师社长。”
师天姝看了一眼小蛊婆,白绫凭空消失。
她低头对四楼正向上看的四个玩家,说:“四楼也不能再用火。”
孟江和季明瑞差点控制不住表情,真的很想说她站着说话不腰疼。
师天姝:“保护城堡,不要再破坏它。”
“唉好!”
这个时候,这一声“唉好”就格外明显。
不少玩家看着宁宿,心里骂一声狗腿马屁。
只有祝双双知道,宁宿答应得这么积极,是因为在保护城堡这一块,宁宿和师天姝不谋而合。
他一点也不想破坏这个十分满意的住处。
当然,他确实想抱大腿。
看着他仰头望上来的样子,刚才的冷情杀者,微微缓和了神色,师天姝对他点了下头,带人走了。
她的威慑力还在,不用她说,五楼的玩家立即行动起来,填补这个漏洞。
四楼的玩家就站在那里看着,帮忙是绝不可能帮的,还难以控制地露出一点看好戏的神情。
修补漏洞的玩家,就有白天他们加固门窗时,看他们笑话的人。
何况,现在四楼和五楼已经是死敌状态了。
就连祝双双也这么想。
第一天晚上怪物小孩围攻时,五楼六楼紧封门窗,还能说各凭本事无可厚非,可砸洞向下引怪物小孩这就太恶心了。
只要不傻,就能看出他们早有准备。
怪物小孩不可能那么快就攻破五楼的窗口,很大可能是五楼看他们防住了怪物小孩,故意放怪物小孩进走廊,再趁他们毫无防备,漏到四楼,让怪物小孩赶紧弄死一个鬼朋友离开。
现在他们都知道,怪物小孩每晚出现就是要毁掉一个鬼朋友,毁掉就离开,毁不掉就发狂爆发,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五楼玩家修补好漏洞要上去时,宁宿指着地上那一堆碎十块,说:“打扫干净再上去。”
一直觉得高他们一等的五楼玩家顿时不行了,“你以为你是谁?”
“嗯?”宁宿转头对鬼生说:“鬼生,快去跟师社长告状。”
鬼生:“嗯!”
立即斜斜地小跑去楼梯口了。
“……”
“回来!我们打扫!”
等五楼的人憋屈地打扫干净离开后,宁宿说:“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感觉太好了。”
“……”
季明瑞:“你还有心情瞎开心呢,我们现在连唯一能抵抗怪物小孩的方法都不能用了,你到底知不知道!”
祝双双有点看不下去,“你怎么总是打击他的心情,今晚要不是宁宿,说不定是谁的鬼朋友被毁,你应该谢谢他。”
孟江:“双双说的对,我们得谢谢宁宿,他保护了我们的鬼朋友。”
季明瑞皱了皱眉,不愿开口。
在他陷入恐慌不安时,在这种都该跟他一样恐慌的环境里,有一个人却不认真恐慌慎重对待问题,不正经地玩笑,总会让他特别焦躁。
尤其在他显得特别无能的时候。
他以前不管在学校还是公司,都是呼风唤雨的人物,惯于掌控全局。
出现在那辆灵车上时,连对大明星方恩可都不假辞色,更别说看着就呆的宁宿,骗子一样的道士,和一个只知道哭的女大学生。
但女大学生一进基地就得到了武器,在这种恐怖的状态下,比他还能稳定人心掌控全局。
而那个看起来混吃混喝没用的人,在关键时刻能力挽危局。
一次次面对死亡的恐惧,一遍遍认识到自己无能的落差,不停地冲击着季明瑞的理智,他愈加暴躁恐慌。
他们都穷途末路了,为什么他还这么不认真地瞎开心?
“不能这样了。”季明瑞转口说:“不能用火,我们根本无法抵抗怪物小孩。”
“哦。”宁宿说:“你不打算跟我道歉。”
“我不是你的下属,你又不能给我大腿抱,不能那么对我说话。”宁宿说:“我是有尊严的。”
“……”
宁宿像小孩子吵架一样,很符合他此时年纪地说:“我以后不理你和你的鬼朋友了。”
季明瑞下颌凸起一块,咬牙说:“不能在这里等死,要趁着怪物小孩退去这个机会,试试能不能离开这里。”
他拉住了自己鬼朋友的手,问孟江:“你要离开吗?”
孟江想了想,“我可以跟你一起去试试。”
但他把自己的鬼朋友留在这里了,对宁宿和祝双双说:“麻烦你们帮我照看一下。”
显然,他只是跟季明瑞一起去试试这个方法有没有可能,这种时候不能放弃任何一种可能,不管能不能行得通,他都会再回到这里。
季明瑞没说什么,去房间拿了点东西,带着鬼朋友一起跟他下去。
宁宿和祝双双一起摘掉拱形窗上破碎不堪,已经不能再用的挡板,站在窗口看他们。
六楼窗口也有人在看他们。
一个女玩家对师天姝说:“四楼的玩家想离开这里。”
另一个男玩家说:“他们肯定走不出大门吧,如果能走出去,师社长早就在门外设火围拦怪物小孩了。”
师天姝点头,问那个男玩家,“那你知道,为什么我们出不去吗?”
男玩家思考了一下,诚实摇头,没说系统不让他们出去这种表象答案。
师天姝转回头继续看向城堡下,惨白的月光落在她白嫩的脸上,为她六岁的脸渡了一层不符合年纪的锐利冷白。
那男玩家怔怔地看着她,也生出一种师天姝早就看破这个副本的感觉。
她早看破一切,胸内沟壑装着很多别人参不透的真相,但她看破不说破,顶着一副冷情淡漠的脸,游戏人间般地看着别人折腾,只要不涉及到她的安危和利益,她不会出手。
“嘭嘭嘭。”
有人敲了一下墙。
轻轻地敲的,但对“嘭嘭嘭”ptsd的玩家立即回头,连师天姝也转头过来看。
两边脸微妙不同,睁着一双又大又圆眼睛的鬼小孩,顶着一头从木板穿过来时留下的碎木屑,脆生生告状:“五楼,不干活。”
“……”
季明瑞和孟江果然没能出去。
他们打不开门,试图撞,直接被反弹回花园里。
两人都不傻,这很明显是系统在告诉他们不能出去,再强行向外闯就是公开违背系统规则,从灵车上来的玩家都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果然。”祝双双说:“这个副本随时有分系统发布任务,它让我们进来就出不去,我们必须在这里抵抗怪物小孩。”
宁宿:“唔。”
他的视线从两人身上移开,看向拱形窗旁边的墙。
刚才窗上起火,怪物小孩被逼退后,在窗户周围疯狂砸墙,力气大到有种整个城堡都在晃动的感觉。
宁宿扒开藤蔓,里面墙上没有一点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