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这份悠闲, 空气里的紧绷消散不少。
这是一个能出其不意创造小奇迹的小男孩。
祝双双和孟江走到他身边,和鬼朋友一起坐在毛毯上。
已经这样了,如果藤蔓抵不住,他们就算立即冲上去也没用, 不如就这样坐着等。
季明瑞还站在那边, 好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过来。
刚才发生那样的事, 确实, 是个人都会不好意思。
他已经郑重道歉了, 宁宿也原谅他帮他了。
祝双双觉得既然这样, 他们四楼四人还是要拧成一股绳。
“季总, 过来等结果吧。”祝双双对他说。
季明瑞犹豫了一会儿, 略显僵硬地走到这边, 坐到祝双双旁边。
“别叫什么季总了。”他说:“这不是叫季总的世界。”
听他这么说,祝双双就知道, 他想明白了, 也接受了。
祝双双点头,“是啊, 我们进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以前的一切都不作数,也不该想了。”
祝双双对他的身份有所猜测,如果真是她猜的那样, 那样显赫的家世, 季明瑞曾经确实是天之骄子。
这之间的落差确实太大了。
在这个世界,对一些人来说阶级颠倒,确实难以接受, 但必须接受这一残忍的事实, 尽快适应这个世界的残酷法则。
季明瑞还是有些僵硬, 他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孟江。
孟江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见季明瑞看向他,他坦诚开口,“这种事我在游戏里和基地里见多了,没啥,这个游戏就是这样的。”
季明瑞垂着头,眼眶泛红,却是从进游戏开始,第一次大口轻松呼了一口气。
有什么强撑的,沉甸甸的,加重他的紧绷和焦虑的东西消失了。
瞥到他红眼尾的宁宿,沉默了一下。
“你直接进三级游戏不就是想证明自己吗,别这样,支棱起来啊。”
季明瑞笑了一下。
原来他都知道。
他在游戏大厅和进城堡前,急着证明自己说的那些话,他也听出他是在强撑可笑的自尊了。
季明瑞:“还不能让我缓缓?”
宁宿“唔”了一声,“那你快点,我还等着你好好表现,多赚点积分给我呢,万一系统不给我积分,有你的我就不用睡桥洞了。”
“……”
孟江惊:“大佬你还睡桥洞?”
宁宿:“还要靠祝双双的包子接济过活。”
祝双双:“。”
宁宿:“你们快点变大腿,我已经答应我桥洞的邻居苟富贵勿相忘了。”
“……”
四个人第一次敞开内心,没有隔阂地坐在一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真正拧成了一条绳,当拱形窗上响起“嘭嘭嘭”的拍击声时,他们也没前面几次那么惊恐慌乱了。
四个玩家抱着各自的鬼朋友,坐在毛毯上,于温暖的光灯下,看着那扇被敲得颤动的沉重窗户。
孟江说:“要是他们冲进来,我们这四楼被大佬放弃的四个人,一起死了也行。”
宁宿:“不行。”
“……”
他们听到外面那一层木板碎裂坠落了。
三个玩家的心一沉。
可随即他们就发现,不管外面怎么拍打撞击,藤蔓里面这一层木板,始终完好。
三个玩家惊喜站起,只有宁宿很淡定,他早就知道会这样。
“真的有用!这藤蔓好牛!”
“宁宿太了不起了!”
“你这才是大腿啊!”
宁宿:“……”
只想抱大腿不想做大腿。
祝双双、季明瑞和孟江站在拱形窗前,听着猛烈的撞击声和愤怒的“呜嚯”声。
这种感觉有点神奇。
之前几次他们被撞得晃荡,身后的撞击声和怒吼声天天在噩梦里出现,他们拼尽全力,濒临崩溃。
而此时,他们什么都不用做,木板就纹丝不动。
他们甚至有点飘了。
“我们拆开这层木板看看?”
“我看行,反正木板对怪物小孩一点用都没有。”
说着,祝双双和孟江一起把木板拆开了。
内外两层木板夹着一层藤蔓,外面那层木板早就被怪物小孩砸碎了,里面这层摘了后,只剩一层凌霄藤蔓。
怪物小孩近在咫尺。
说实话,一开始有点怕,毕竟他们从没想到,这满墙都是的藤蔓还能挡住连铁块都挡不住的怪物小孩。
可它就是这么神奇。
这么近他们能感受到怪物小孩在爆发中,越来越愤怒,怒吼声中怨恨越来越重。
可他们越是愤怒,越是怨恨,藤蔓竟然越浓密,在他们的悲嚎中,开出一朵朵三瓣凌霄花,在昏黄的走廊里,浓艳漫红。
孟江:“这就有点过分了。”
祝双双:“有点欺负小孩了。”
宁宿:“……”
怪物小孩终于放弃,带着满腔的怒火向上爬。
三人回到宁宿身边,一肚子问题想问他。
孟江:“你怎么砍断它们的,我一点都砍不动。”
宁宿还没回答,他忽然想到什么,说:“前两次他们都说我力气变大了,我自己却没觉得,是你对不对?!”
宁宿“唔”了一声。
孟江惊叹于他的力气,“我体力值97,那你不得……100吗?”
宁宿:“……”
“……”祝双双忙转移话题,“木板对怪物小孩一点都没用,外面为什么还要加一层。”
里面这一层她觉得应该是为了测试,藤蔓是不是能完全护住里面的东西,外面那一层干嘛用?
宁宿:“稍微遮一遮。”
孟江:“对,不能那么直接地让五六楼知道,不过应该也隐藏不了两天。”
宁宿点头,“他们少砍一点是一点。”
孟江疑惑,怎么觉得他们关注的点不一样。
要是这么想的话,孟江顺着他的话说:“其实他们不一定能砍得动。”
季明瑞还站在窗前观察,孟江叫他:“过来坐着歇会儿吧,他们应该会在五楼那里撞很久,今晚将是场持久战。”
几人都是这样想的。
他们能用藤蔓挡住门窗,看起来非常牢固,但五楼有小蛊婆坐镇也不容小觑,怪物小孩在五楼不会那么容易进去,很可能会再回到四楼。
季明瑞说:“不知道他们会被气成什么样,最终会进入哪一层楼。”
孟江刚要接话,几人同时听到完全出乎他们预料的系统提示。
【玩家颜诺鬼朋友毁灭。】
【玩家颜诺死亡。】
祝双双惊道:“六楼?怎么会是六楼?”
一直很悠闲的宁宿也站了起来。
四楼的窗户被不断生长的藤蔓密密护住,怪物小孩没办法了,纷纷继续向五楼各个窗口爬,在五楼疯狂撞击。
惨白月光下,一群密密麻麻的油白怪物小孩愤怒到身形扭曲,面容狰狞。
他们或站或趴在五楼黑黢黢的窗户上,用各种怪异扭曲的姿势悲愤地拍打撞击着。
这场景着实震撼又渗人。
不过六楼的玩家很轻松,甚至有人看得津津有味。
这两天,他们在师天姝折隐空间道具的庇护下,舒舒服服一点事都没有,是这三层楼中最轻松最体面的。
面对这群可怕的怪物小孩,他们毫不担心,语气里有几分幸灾乐祸。
“哎呀,不知道今晚倒霉鬼是出自四楼还是五楼?”
“应该还是四楼吧,虽然不知道他们用什么方法挡住了怪物小孩第一波攻势,但是,小蛊婆也不简单。”
“怪物小孩越来越愤怒,力气越来越大了,我感觉到城堡被撞得晃动了。”
“哦豁。”
“是的。”最前面正向下看的师天姝淡淡开口:“城堡开始不稳了。”
“不能这样了。”她嘴角微扬,“是时候放他们进来了。”
“什、什么?!”
六楼五个玩家惊颤地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们以为自己听错了,一个个不敢置信地盯着中心位的小女孩。
女孩眨了下眼,银光在她桃花眼里一闪而过,同时在拱形窗上一闪而过,“谁生谁死,各凭本事吧。”
她牵起自己鬼朋友的油蜡小手,“各位,好运。”
六楼五个玩家在原地僵硬了两秒,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个个惊恐地向自己房间跑。
就是这两天在师天姝的庇佑下活得太舒服了,他们完全依赖于师天姝,好几个人都没在房间做任何防护。
如果此时愤怒值飙升的怪物小孩进来,他们的门窗就跟一张白纸一样,一戳就破。
他们被猝不及防的恐惧和惊慌猛地攥住心脏,明明是这批玩家里等级相对高的一批,此时却手指颤抖着不知该怎么做防护,大脑完全无法思考。
“怎么弄?四楼怎么弄的来着?”
“管他们!你没有技能吗?”
“别紧张别紧张!其实只要死一个他们就会走,不一定是我们!”
那是谁?
以前他们也以为不会是六楼的。
师天姝站在门口看着这一条走廊里五人姿态,眼里平静无波。
“社长、社长……”颜诺还站在师天姝身边没回房。
他的房间就在师天姝的旁边。
师天姝问:“你还不回去做防护吗?”
“做、做……”颜诺已经被师天姝忽然的决定吓懵了。
他刚才就站在拱形窗前,亲眼看到暴怒的怪物小孩有多可怕渗人,不敢想象被他们攻击会怎样。
他的大脑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社长,您不让我进您房间吗?”
那首阴凉的童歌声音越来越大,好像就响在耳边。
他第一次清楚地听到怪物小孩的怒吼声,“呜嚯——呜嚯——”
他满脸是汗,不住地吞咽着口水,颤颤巍巍的手拉住师天姝的裤脚,跪在地上求她,“社长,社长,求求您求求您。”
师天姝低头看向他,“你跪在这里求我,都不回房找个柜子堵房门吗?”
颜诺好像没听到她的话,只听到怪物小孩的低吼声,和他的鬼朋友响亮害怕的哭声。
“呜哈、呜哈、呜哈呀……”
恐惧的情绪会传染,颜诺眼泪鼻涕都出来了,“求求您社长!我愿意做任何事,我什么都能做!”
师天姝抽回腿,“既然这样,那就为大家的存活做最后一点贡献吧。”
一只粘腻灰白的小手“嘭”得一声拍在拱形窗上,玻璃窗顿时裂开一道缝。
颜诺崩溃了,他伸手要抱师天姝的腿,师天姝退到房门中。
“社长!社长!你带我进副本,为什么不救我!”
又一个怪物小孩在拱形窗前露出脑袋。
他是一个畸形儿,脑袋特别大,一双圆鼓鼓的眼睛,十分之九是眼白,黑眼珠只有一点点,愤怒睁大盯着走廊里的人。
师天姝:“你在银桦社团这么久,都没懂吗,在这场恐怖游戏里,只有你自己能救你自己。”
拱形窗上布满了油白畸形的小孩,一起愤怒地看过来。
师天姝关上门。
“看在你人形点唱机的功能上。”她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我曾想带你的,可你没把握机会。”
“人形点唱机”五个字和清脆尖锐的玻璃破裂声一起,冲击着他的耳膜。
颜诺那一瞬间好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在无声的世界里,他睁大眼睛看着怪物小孩如一股洪流涌入走廊。
在恐怖的逼迫下,他本能地抓起身边的东西砸向他们。
他看到那个金铜色的佛像小人,在半空中挣扎着张开了小嘴。
他再也没听到他的“呜哈”哭声,第一晚上敲他门时就成了他的噩梦的声音。
鬼朋友佛像小人撞到怪物小孩群里,被密密麻麻的怪物小孩包围,他们疯狂地伸手去抓他,粘腻的液体滴在、蹭在佛像小人身上,一点点融化了他的铜身。
颜诺看到自己的腿也融化成了水,一点点蔓延。
他捂头惊恐尖叫,却发现手也没了,一股滚烫的水从眼眶里流出来。
他不仅听不到,也看不到、嗅不到、感觉不到……
【玩家颜诺鬼朋友毁灭。】
【玩家颜诺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