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韵的身份。
且那时唐韵也已经大了,侯爷就她这么个孩子,个个都在背后唤她为侯府世子,再如此下去,就该犯了欺君大罪。
是以,他派了个嬷嬷,去了唐韵的屋里,借她沐浴之际,识破了其身份。
接着让吴氏登门自己去找宁氏相谈。
两人没谈拢,吴氏不罢休,宁氏不让步,两人的矛盾越来越深。
他只能保一个。
一个是金钱,一个是官途,他为了保住唐家的基业,毋庸置疑地选了吴氏。
后来为了平复宁家,他确确实实利用了手中的权势,让宁家人不得靠近江陵半步,但宁家铺子遭劫,并非他所为。
且在得知是吴老爷子烧毁了宁家的铺子时,他还曾斥责过他,“适可而止。”
宁家消声灭迹之后,吴老爷子也死了,他便再也没问过。
唐家那几年倒是过得风生水起。
直到唐耀那个不争气的,竟然敢偷拿他的私印,牵扯了一桩通敌之案。
唐家再次遭劫,便是灭顶之灾,事发后,他也曾想过吴老爷子当初的那个人脉,奈何吴老爷子已经去世,他压根儿就不知道去寻谁。
宫中的吴贵嫔,明哲保身,不愿搭手,生怕惹上一身骚。
且在那节骨眼上,她还派人来信,说吴老爷子当初灭宁家时,人手没有处理干净,让他去善后。
雪上加霜,他哪里还有精力。
没待他反应过来,唐家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灾难接踵而至,唐家终究走到了万劫不复的这一步。
再回想起来,唐文轩也不知道自己是哪一步走错了。
这会子再见吴氏如此,脑子里便也生出了些许悔意,若当初没有吴氏,没有那几个私生子,就算他保不住乌纱帽,至少也能保住侯府的爵位。
可这世上,哪有什么回头路。
如今他唯一盼着的,便是能清清静静地闭上眼睛,到了阴曹地府,他再去给唐家的列祖列宗磕头赔罪。
*
宁玄敬上门骂完唐文轩回来,宁家正热闹。
前院一堆子人,都围在了一盘棋前。
下棋的虽只是宁家三公子宁衍和唐韵,身后倒是站了一帮拉帮结派的,势力一边倒,都倒向了唐韵。
“表姐,走这步。”宁家小公子手指头刚往棋盘上的位置一指,二公子手里的折扇便对着他的手背敲了过去,“瞎指挥。”
“不懂就别乱说。”宁二公子凑近,仔细盯了一眼棋盘,手里的折扇点了个位置,“表妹听二表哥的,这里准没错,咱待会儿瓮中捉鳖。”
唐韵点头一笑,“那我听二表哥的。”
唐韵的棋子落了下去,宁将军正好也围了过来,瞧完后,毫不留情地讽刺宁卫,“你这样也能当军师,老三他有这么蠢,等着你......”
话还没说完,对面三公子手里的棋子便落在了宁卫想他落到的地儿。
宁三爷:......
“如何?”宁卫高兴地道,“这不来了吗。”
宁三爷一笑,玩笑道,“就老三这水平,明儿春闰放榜,也不知道会排到哪个旮旯角落......”
宁家人为商习惯了,对自家人说话自来没有顾及。
宁衍笑笑,尴尬地摸了下额头。
倒是宁三夫人的手肘拐了过去,戳了一下宁三爷,“都当上将军了,说话怎还不过脑子,什么叫旮旯角落,你就不能盼着点好的,衍哥儿明儿指不定就得个贡士回来。”
宁三爷被三夫人一怼,乖乖地闭了嘴。
唐韵岂能看不出来,抬头笑着解释道,“是三表哥故意让我了。”
“倒也不是让,主要是被跟前这两张嘴,吵昏了头。”
话说完,宁卫不乐意了,“兵不厌诈,怎还怪起咱们来了,还是你自个儿技不如人,表妹怎就没被影响......”
“什么技不如人。”宁玄敬一步进来,沉了一路的脸色,这才有了笑意。
大夫人听到他声音,忙地同身后的人吩咐,“摆桌。”
前几日宁玄敬回来,大夫人便张罗,要办场宴席,被宁玄敬拦了下来,说是等唐韵出宫,再庆祝。
今儿三夫人跟着去宫里接人,大夫人从早上起来便开始忙乎。
就等着晚上的宴席。
“祖父。”宁家几位公子闻声回头问安。
唐韵也起了身,笑着唤道,“外祖父。”
“下棋呢?”宁玄敬走过去,盯了一眼跟前的棋盘,目光慈爱地看向唐韵,问道,“可赢了?”
唐韵点头,笑着道,“三表哥以一敌三,不对,算上大舅母,三舅母,三舅舅,可就是以一敌六了。”
宁玄敬看着她脸上的笑,先前被唐文轩气出来的郁气一扫而光,心头也好受了许多,“赢了就好,要是没赢,待会儿就该以一敌七了。”
“那恐怕,三表哥自个儿都得倒戈了。”
轻松的话语,惹得众人一阵笑。
大夫人及时张罗大伙儿,“今儿有的是时辰聊,咱们先去席上坐着,别饿了肚子。”
七年了,宁家如今虽说缺了个二房,到底算是团聚在了一起。
再加上唐韵,算是补上了她母亲的位置,宁玄敬很久没这番高兴,对着席间的人一个一个地问起了话,到了唐韵这儿,却没问她这些年如何过的,只说了一声,“今日你两个舅舅舅母,和你三个表哥都在,祖父在此表个态,从今往后,韵丫头就是我宁家人。”
今日他那话并非是故意去吓唬唐文轩。
他是真心的。
若韵姐儿愿意,他便去请求陛下,改了她的姓氏。
“多谢外祖父。”唐韵却是抬起头冲他一笑,略显委屈地道,“瞧祖父这话说的,往日韵儿就不是宁家人似的。”
宁玄敬被她这话说得一愣,立马道,“是,怎么不是,你母亲怀胎十月生下来,可不就是我宁家的骨血。”
宁玄敬虽如此说,心头却也明白了她的态度。
唐文轩再不济,也是她父亲。
这事儿不能操之过急。
宴席结束后,大夫人亲自将唐韵送到了门口。
陛下赏赐的武侯府,比起当初的唐府,并不差,唐韵的院子也是宁玄敬亲自挑选出来,是一处向阳的院子。
采光好,位置也好。
宁玄敬重新给起了个名字。
——雅苑。
足以见得宁玄敬对唐韵的疼爱。
唐韵谢过了大夫人,看着她走出了长廊,才回头进屋,让阮嬷嬷关了门。
阮嬷嬷忍了这一个晚上,这才问道,“姑娘,侯爷适才那话,是想将姑娘彻底过到宁家,给姑娘换了姓氏,姑娘怎就没答应?”
唐韵褪下了身上的轻薄披风,搭在了屏障上,回头坐在了梳妆台前,对着铜镜解起了耳铛。
铜镜内,映出了她艳丽的五官。
比起之前在宫里,面色上多出了一抹自信和傲气,犹如一直蹲在地窖里的人,终于站直了身子。
阮嬷嬷跟着过去,伸手替她取下了头上的发簪,才听她回道,“即便是姓氏改了,我身上的这一半骨血,却改不了。”
她不会改姓。
唐文轩此人即便烂到了骨子里,一旦她改了姓氏,都会背上一个不孝的罪名。
罪臣之女,她不在乎,那是因为唐文轩是罪臣。
但不孝不同,是她做错了事。
往后的日子还长,她不会给自己添上任何令人诟病的污名,且她还得以唐家儿女的身份,去见见他那位父亲。
如今出宫了,该讨回来的,她都会一一讨回来。
*
翌日春闱放榜。
太子一早便被皇上召去了御书房。
“还真被你说中了,宁家三公子得了贡士。”皇上说完,不由一阵狐疑,看着太子道,“你说宁家这一家子,一身本事深藏不露,前些年怎就没有半点动静。”
太子喉咙一滚,没应。
皇上又想了起来,“当初还是太子慧眼识珠,从一众人里,选了宁家,还真是堪上了大用,选拔人才这一块儿,你比朕强。”
太子不想再议论宁家,只道,“父皇谬赞,儿臣也不过是碰巧。”
皇上见他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不免担忧地问道,“这几日还是没歇息好?可有找太医瞧过?”
上回见他,以为他是累着了,如今两日了,这脸色怎的还是不见好。
太子点头,“让父皇忧心了,刘太医已经替儿臣瞧过,无碍。”
皇上这才松了一口气。
“安阳可有消息?”皇上今日寻太子过来,主要还是为了这事,一个丫头片子,一国嫡公主,竟然敢逃婚跑去西域。
西戎已经被大周攻了下来,就剩下几个不足威胁的小部落,这个夏季一过,大周的兵马便可彻底地入驻西戎。
届时在西戎之地,养兵养马,待兵马壮大,时机成熟了,下一个就是西域。
目的昭然若揭,谁都能瞧出来。
西域这时候,怎还按捺得住,几次越过边境来生事,正愁逮不到大周的软肋,要是知道大周的嫡出公主在那,估计笑都要笑醒了。
安阳还能有活路?
一旦被俘,不是绑着她来要挟他割送城池,便是绑着她一道上战场,当成活靶子用。
到那时,他大周可就被动了。
“据韩靖上回递回来的消息,如今人安全,且儿臣已经加派了人马,前去接应,父皇先不必担心。”
皇上怎能不担心。
“这样,你去召宁侯爷和宁将军进宫,正好宁家二房的人也在西域,派他们前去接应,朕也放心。”
片刻后,太子才起身应道,“既如此,孤去一趟宁家。”
皇上一愣。
“今日放榜,宁家三公子中了贡士,想必宁家正热闹,这时候宣进宫,岂不是断了兴致,孤前去走一趟,正好给宁家贺喜。”
皇上倒是没想到这一点,“成,还是太子想得周到。”
*
今日早上一起来,宁家的二公子和小公子,便领着宁衍上了马车,急急地赶去了放榜之处。
宁侯爷和三爷又去了校场晨练,唐韵出来前院时,院内一片安静。
唯有几个家丁,在院子里忙乎,种着花草。
宁家刚搬进去,四处都得布置。
唐韵上前瞧了一番,正立在那同园丁商讨花草种植的间距,门口的管家突地匆匆地走了进来。
见到唐韵,管家长舒了一口气,赶紧禀报道,“唐姑娘,太,太子殿下来了。”
许是没见过大场面,管家额头都出了汗。
话音刚落,跟前便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唐韵抬起头,一眼就见到了那位被人簇拥而来的高贵主子。
唐韵:......
唐韵的脸色不是很好,甚至带了些防备。
可人都已经到了跟前,唐韵只得蹲身行礼,“殿下。”
太子的脚步却没停,目光压根儿没往她身上落,似是不认识她似得,墨黑色的身影快速地从她身前经过,霎时卷起了一道风。
唐韵额前的发丝几根,被那一阵风吹得微微地扬了起来,身子不动如山,眸子却轻轻地转了转。
身后的明公公和小顺子紧跟而上。
太子的面色孤傲,健步如飞,一人直冲冲地冲去了前面,片刻后,脚步却顿在了岔路口上。
太子:......
宁家刚被封侯搬进了府邸,很多地方都还未完善。
管家已经去了校场通知宁侯爷。
几个小厮今儿都跟着三公子去揭榜了,太子又没事先派人前来知会,这番贸然上了门。
没人带路。
太子吸了一口气,只得回过头,冲着那道还立在那纹丝不动的人,语气生硬地质问道,“这就是唐姑娘的待客之道?”
唐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