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戏剧(1 / 2)

    天色已完全暗下, 夜幕呈现出一种深紫色,诺兰山庄名为山庄,实际上是隐藏在群山之中的一座城堡。

    繁星点缀,山庄的灯光亮起, 仿佛藏身山林里的一颗绚烂明珠。

    这座城堡最初是几百年前, 时寒的太太太太爷爷命人建造出来,作为送给妻子的度假礼物, 后来被俩人的爱情结晶, 也就是下一代诺兰侯爵所继承。

    再后来, 这里被命名为诺兰山庄, 成为爵位附带的众多贵族资产之一,并不算特别出名。

    到时寒手上,因为“金屋藏娇”的缘故, 藏的还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平民,诺兰山庄才有了一定的名气。

    悬浮车的尾灯穿梭在山间蜿蜒的航道上, 避开宾客抵达的高峰期来到宴会会场。

    这种场合不会邀请记者出席, 时寒与南若瑜携手从车内下来,俨然一对神仙眷侣模样。

    迎接他们的是城堡里的老管家, 姓廖, 曾服侍过老侯爵夫妇, 也是一位资历深的管家。

    时寒本以为能做到极致理智,但在见到白发苍苍的老管家的一瞬间, 恍然生出一种自己从未离开过的错觉。

    仿佛他只是短暂离开几天去做星际考察,回家时, 老管家就带着仆人们站在城堡的门口为他接风洗尘。

    “叮铃铃——”

    清脆的声音源自铜制的风铃, 是他小时候父亲挂上去的, 和皇宫屋檐上的是一对。

    风铃挂得不高, 却很重,时寒小时候每次来山庄,都会跳起来将风铃拍响,仿佛和长眠在教堂的母亲打招呼。

    -我回来了。

    风铃一响,原本穿着得体、脸上挂着熟练的微笑,正在接待各方贵宾的老管家,也忍不住往它的方向看去。

    明亮温暖的灯光下,铜风铃微微晃动,仿佛在说——

    -你回来啦。

    时寒回过神来,恍若隔世。

    南若瑜握紧了他的手。

    时寒对上了他的视线。

    南若瑜在宫装衬托下显得更加清冷矜骄,淡金色的眼眸映出灯光琉璃般的色彩,

    夜色里,鲛人显得沉静而温和,又带着一种无忧无虑的天真。

    时寒从未解释过有关于自己的任何事,可就在这一刹那,他仿佛在南若瑜眼里看到一丝安慰的神色。

    应该是幻觉吧。时寒心想。他不认为居住深海的南若瑜能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重生、魂穿、带着一个2B系统。

    老管家已经迎上来,尽管早有心里准备,但看见鲛人转过脸来时,他脚下的步子还是乱了半拍。

    城堡的安防系统已经通过了二人的入内权限,老管家上前道:“南先生、穆先生,家主已经在里面恭候多时了。”

    他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两名年轻人握着的手一直未松开。

    老管家心中感慨:沈先生终归是要失望了……

    老管家在山庄照顾沈念多年,一心以为沈念思念着侯爵大人。

    斯人已逝,活着的人还要向前看。

    刚来山庄的时候,沈念还是个年轻学生,才十六岁,瘦弱又漂亮,如今身材变高大了,可能近朱者赤吧,人也变得越来越冷,城府越来越深。

    可有些缘分强求不来的。

    在山庄照看多年的老管家眼里,鲛人和侯爵确实有几分相似。

    但侯爵就是侯爵,无人能够替代。

    鲛人也有自己的感情和生活,从他和那名龙族血统的少年的对视中,老管家仿佛看见了年轻时的老爷和夫人。

    人总要向前看的。

    管家将人领进了富丽堂皇的宴会礼堂,他一辈子都在和上流社会的人打交道,温和微笑的脸仿佛一张坚硬的面具,无人能看出面具底下的真实想法。

    小皇帝没来,江乘舟也没到。

    衣香鬓影,推杯换盏的宾客中,时寒一眼就看见了众星捧月的沈念。

    沈念到诺兰山庄几年后,逐渐适应了新阶层的生活,开始频繁出入上流阶层的宴会以及一些慈善晚会。

    时寒当时忙着和兽人部落打交道,甚至为此特地学了一口流利的兽人语,压根没空管他。

    结果他在外面跑得多,就出事了。

    沈念在一场慈善画展上遭遇刺杀,对方计划周详,为此准备很长时间,从艺术馆的幕后所有人到现场安保人员,全都神不知鬼不觉地换了一拨。

    那一次,侯爵的心腹下属、前亲卫队侍卫长奥斯瓦尔多,为了救沈念而殉职,沈念也受了严重的伤,躺了整整三个月没下床。

    之后时寒就给他配置了一支军队,作为沈念的亲兵。

    至于刺杀沈念的刺客,到最后都没能找到人。

    大贵族身边这种无头烂账太多了,刺杀时寒的比沈念多好几倍,并非每场刺杀都能把幕后主使揪出来。

    解决不了藏在暗处的敌人,那么就只能从自身安全防卫等级下手。

    就是从那之后,沈念主动提出想要拥有自保的能力。

    可以说,沈念是时寒亲自教出来的学生。但时寒并不是只教了这一个,楚明远也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

    这俩现在还互相不对付。

    来宾都站在不远处,用看好戏的目光打量两名兽人,尤其是南若瑜。

    他不笑的时候尤为像那个死去的人,眉眼间透出一股凌厉的艳色。

    从前没人敢用“艳丽”这种词来形容那位雷厉风行的大贵族,事实上南若瑜气质比他柔和得多,五官倒确实是像的。

    ——不过那一头银发实在过于耀眼和嚣张,仿佛时刻提醒人们,他是一名异族。

    鲛人,海底危险的种族,生了一张和沈念未婚夫相似的脸,为逃离战乱进入帝国境内。听起来就像个美丽又充满恶意的巧合。

    诺兰侯爵英年早逝,成了多少人心底遥不可及的白月光。

    时寒之前一直没想明白,这会儿也差不多懂了。

    楚明远这是在给沈念甩脸子。

    小孩子家家,做事总免不了带几分情绪。

    身为东道主的沈念很快瞟见礼堂里的这一对璧人,先是眼睛一亮,随后见南若瑜献宝似的给那个碍眼的少年送去一块小酥糕,沈念的目光顿时阴鸷了几分。

    歌伶们已经到场。

    贵族阶层向来不喜欢与公众明星打交道,直到星际时代,他们依然坚持自己养着一帮歌伶,时不时就举办大型的歌剧宴会或者变装晚会,而歌伶的数量和质量也代表着贵族的财力和资源。

    宾客陆陆续续到来,沈念各自打过招面,唯独留下时寒和南若瑜这一边没有来。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目光越来越多。

    能进入这种场合的各个都是人精,近一段时间,小皇帝和诺兰侯爵“未亡人”之间的矛盾,再一次成了贵族圈茶余饭后的话题。

    据说还和兽人有关,最近帝国政府拟定的《兽人权益保护法》初稿,已经呈送到国王陛下面前。

    国王向贵族集团征求意见,掀起圈子里的激烈讨论,吵来吵去无非就两个阵营——同权利和不同权利。

    正统贵族出身的一派认为兽人不应与人类享受同等权益,让落后的兽人族进入诺亚帝国成为新公民,已经是人类莫大的恩赐。

    而以沈念为首的新贵族,则代表“民意”,并搬出诺兰侯爵曾与兽人发展外交和经济的事迹,表明共同繁荣才是星系未来的方向。

    沈念常年出入慈善圈,与各星系的贵族夫人、想跻身进入贵族行列的大资本家集团关系密切。

    已有的星际资源早被老牌贵族集团瓜分完毕,帝国已经开了个头,未来兽人公民群体壮大是必然结果,如果能在最开始就争取到新公民的信任,对这帮新贵族来说也是利大于弊。

    政治投机没有什么对与错,利益所趋罢了。

    时寒不着痕迹地把到场的人都辨认了一遍,除老熟人以外,他还看见那晚体育馆看台上的那名短发女生。

    时寒不认识向天歌,但见到她身边站的人,就差不多能猜到她的来历。

    向家家族显赫,向天歌的父亲是军部的一名中将,叔叔是帝国的元帅之一。

    她身边穿军装的中年男人名字叫向致远,是帝国第七军团第十二舰队的元帅。若说和时寒有什么交集的话——诺兰侯爵死后,帝国派出这位赶到斯利兰边境星域的太空战场。

    气焰嚣张的虫王一听说帝国派兵,当场就一个滑跪。于是这位元帅千里迢迢跑过去,仅仅是签署一份休战条约,顺便捞个军功,然后就回到第一星系。

    他的目光蓦地一顿。

    仿佛命运的嘲弄,隔着大半座礼堂,时寒和沈念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沈念身边围着一群大贵族,如众星捧月般,而站在沈念身边的那个人更是令时寒感到吃惊——大贵族马尔博罗。

    十六区是帝国划分的大行政区,星系内部又各自划了小星系,穆尔列斯就是其中之一。

    这个小星系的领主暨驻军司令官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贵族,姓马尔博罗。

    说到底,这人还是他和小皇帝的远房亲戚——远得隔着十二光年、跨姓氏跨人种的那类远房亲戚。

    当年先帝驾崩,马尔博罗带着五百万大军前来奔丧。

    斯利兰的贵族多数死得早,马尔博罗已经算“长寿”的了,自认为是长辈,结果当然是雄赳赳来,灰溜溜滚,手里的兵权卸了一半。

    于是马尔博罗也是自那年开始,就记恨起了年仅十五岁的诺兰侯爵。

    时寒离开半年多时间,如今根本无法得到宫内的任何消息,对很多事情连推测都找不准方向。

    马尔博罗来这儿做什么?

    兽人耳力颇佳,时寒已经从身边宾客的聊天中,得知今晚这场宴席,请了一干贵族和军政大臣,为的就是缓和朝堂上的紧张关系。

    从中牵线搭桥的则是江乘舟。

    时寒眼底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之情。

    能在政治博弈的夹缝中游刃有余,江乘舟确实有两把刷子。

    而就在这时,沈念身边那一群大贵族情绪突然激动起来:

    “沈先生,恳请您一定要劝劝小殿下,这可是他唯一的堂叔啊!”

    “是啊沈先生,侯爵的死,马尔博罗爵士痛心疾首,然而想回金都奔丧都不被允许,毕竟是血脉至亲,小殿下于心何忍呢?”

    穿着贵族华袍的马尔博罗,一边夸张地用手帕抹着眼泪,一边道:“我这小堂侄对我多有误解,也罢,这是先帝最后的血脉,我们必将尽心侍奉殿下,可殿下却要怪罪于我,这让我和我星系的子民们都寒心呐!

    “沈先生,小殿下年幼且从未亲政国事,理应由我们贵族组成御前议会帮助小殿下监国摄政,直至殿下成年。”

    “沈先生,殿下念及旧情,如今只有你能常驻金都,请您暂且将对侯爵的哀思放在一边,为斯利兰的大局考虑,留在朝堂中为星系出谋划策,尽一份心力啊!”

    这群贵族恨不得整座礼堂的人都能听见他们的声音,喊得连向致远等其他星系的来宾都望了过来。

    沈念这才风度翩翩地摇着头道:“小殿下性子日渐偏执,侯爵都搞不定的人,我人微言轻的又能如何呢。”

    旁边的另一位贵族恳切劝道:“可您毕竟是侯爷的未亡人,小殿下哪怕看在侯爷为斯利兰尽忠到生命最后一刻的份上,也会体谅您的用心良苦。”

    “我们就不一样了,作为顺位继承人,我们只是想守住自己的那一份微不足道的面包罢了,并没有统治十六区的野心,可小殿下容不下我们,我们也无可奈何啊!”

    向元帅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时寒双手环抱胸前——他一想事时就会习惯性地做出一些举动。

    沈念笑着安慰道:“小殿下并没有下明令,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这不,今晚殿下既然决定出席,说明其实情况没有那么糟糕。”

    马尔博罗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忧心忡忡道:“只要小殿下不逼人太甚,我完全愿意辅佐他直到成年,可如果殿下态度强硬的话……”

    他转头看向刚才说话的那一位贵族:“诺福克子爵,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的星系里有六百万驻军?而你,卡佩伯爵,你起码有九百万了吧?”

    两位被点名的贵族纷纷点头。

    向致远元帅听了,眉毛深深皱了起来。

    沈念这时恰到好处地变了脸色,压低声音——在能让其他人听清的情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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