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两天学校才放假, 但算着日子宋瓷今天就能到北市,宋含章特意请了假,烧了一桌子菜,等着女儿回来。
宋瓷不爱吃太油腻的东西, 随便割几斤五花肉做个菜, 宋瓷肯定吃不了几口, 但宋瓷在乡下待了那么久, 宋含章又想给自己的女儿补补身体,为了做今天这一桌子菜,他可是费尽了心思。
荤菜都做好了, 宋含章又抓了把干木耳和干腐竹泡到水里边, 准备再做一个凉拌菜。
他正在厨房里忙活, 突然, 门口有了动静。
宋含章一愣,随便洗了手,慌忙跑到门边。
打开门一看,门口那个肤白貌美又年轻漂亮的女孩, 不是他的宝贝女儿还能是谁?
见到许久未见的家人, 宋瓷也很激动, 她一双眸子弯成了月牙儿,高兴地大声道:“爸, 我回来啦。”
“可算回来了!”宋含章是老师,还是他们中学语文教研组的组长,平日里,不管在学生面前还是在同事面前, 他都是一副沉稳的模样, 但此时此刻, 他没有了一点中学老师的老成持重,脸上全是笑。
接过宋瓷拎着的箱子,宋含章忙道:“快,快进来!”
宋瓷左右打量着屋子,和她离开家之前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些熟悉的家具和摆设。
宋含章给她倒了杯蜂蜜水,“小瓷,喝几口暖暖身子。”
宋瓷接过来,水里特意放了蜂蜜,喝起来清甜可口,温度也很适宜,喝上几口,让人肚里暖暖的,赶走了浑身的疲惫和寒冷。
她笑吟吟地道:“谢谢爸!”
看着宋瓷的笑靥,宋含章愣了一下,在宋瓷下乡之前,他们父女俩的感情不是很亲密,但他感觉感觉宋瓷下乡一趟,变化还是挺大的,好像对他更亲近了点。
宋含章高兴地道:“我这个当爸爸的,不就应该给自己的女儿做好吃的吗?坐车可是累着了吧,你先歇一会儿,待会儿就吃饭。厨房里煮着饭呢,菜也就剩最后一道了,马上就好了!”
宋瓷道:“爸,不用做那么多菜的,我随便吃点就行了。”
“你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我这几个月攒的粮票肉票,就等着用来给你做好吃。”宋含章道:“你先喝水吧,桌子上也有饼干,饿的话先吃点填填肚子。”
说着话,宋含章去了厨房。
坐了那么长时间的车,宋瓷肚子有些饿,但她没有急着吃东西,而是先去到洗手间,用香皂洗了手,洗了两三次,她才把香皂放到盒子里。
然后她又拿出漱口杯,刷牙洗脸后,才出去屋子。
用毛巾擦了脸,宋含章也把最后一道菜做好了,宋瓷又赶紧帮忙端菜。
桌子上不仅有红烧排骨,还有一盘烤鸭和辣子鸡丁,虽然是荤菜,但一点儿也不油腻,正是宋瓷爱吃的口味。
当然也有热菜,分别是白菜炒豆腐和蒜苗炒鸡蛋,凉菜则是一道凉拌莲藕和一道木耳腐竹凉拌菜,除此之外,主食是米饭,中央还摆着一盆熬得又白又鲜的鱼汤。
宋含章虽然是男人,但他厨艺挺好的,比很多女人做饭都好吃,宋瓷的妈妈没和宋含章离婚的时候,也多是宋含章在做饭。
许久没吃到老爸做的饭,本来坐车晕车不怎么有胃口的宋瓷,这一会儿顿时食欲大开,她咽了口口水,“有荤有素,鸡鸭鱼肉也都有,爸,您这是破费了呀!”
宋含章拿起张春饼,把葱丝黄瓜放到上面,又夹起一块肥瘦相间的烤鸭,蘸上甜酱后,他把卷好的春饼递给宋瓷,“尝尝味道怎么样?都是你喜欢吃的,多吃点!”
宋瓷吃着烤鸭的时候,他仔细端详着自己的女儿,“瘦了,不过也高了不少,下巴都尖了一圈了,小瓷,你这次在家多待几天,爸爸得好好给你补补身体!”
宋瓷忍不住笑了起来,有一种瘦是老爸觉得她瘦,“爸,我还觉得我胖了呢,我在乡下的伙食还行,您不用担心我。”
话虽这样说,哪个当父亲的不心疼女儿,宋含章道:“我一个同事的亲戚能弄来牛肉,明天我找他弄几斤牛肉,你看你是想煮汤喝,还是想用芹菜炒着吃,还是要红烧?”
这年头,各个地方卖的最多的就是猪肉,像牛肉这种东西,就是愿意掏钱,也不好弄来,因为对于各个城市而言,牛太贵重了,用处也很大。
宋瓷在响水大队的时候,村里也有好几头高大的黄牛,但这些牛是耕地用的,可不是用来杀了吃肉的,那几头牛可金贵了,陆远山大队长甚至安排了专人去喂牛,还每天都给公分,可见牛肉有多么的稀缺。
买牛肉的话,得不少钱呢。
宋瓷道:“不用,爸,买牛肉多浪费钱啊,家常便饭就好了,您做的这道白菜炒豆腐,我就挺爱吃的。”
“你在乡下应该也是天天吃白菜吧,还没吃够?”宋含章笑着道:“你别担心钱的事,你爸爸让你吃几斤牛肉的钱还是有的。我都和同事打了招呼了,明儿就能把那些牛肉拿回来,你想好怎么吃就行了!”
宋瓷心里一暖,虽然在她很小的时候宋含章就和她的母亲离婚了,后来宋含章又和江依乔生活在一起,哪怕江依乔去世多年,宋含章还是深深爱着江依乔,但不可否认的是,宋含章算是一个好父亲,在吃食和钱财上面,宋含章对她从来不吝啬。
打个比方说,宋含章手里有十块钱的话,就是自己不吃不喝饿着肚子,他也会把这十块钱全给宋瓷。
宋瓷好久没吃过牛肉了,她也馋的很,“那我想用牛肉煲米饭吃,窝个鸡蛋,再放点白菜和胡萝卜。”
宋含章一口应下来,“好。”
只有离开了家,才越发体会到亲情的珍贵。
相比于陈舒对她的冷淡和偏心,宋含章是一个对她极其疼宠的父亲。十月份她生日的时候,陈舒只想着给沈然织毛衣,但宋含章早早地就把生日礼物寄到了她手里。
想到这儿,宋瓷给宋含章夹了一块红烧排骨,“爸,你也吃。”
“在乡下的时候,我可想你了,你做的红烧排骨,我也惦记着呢。”
宋含章愣了愣,他清楚,宋瓷对他是有些隔阂的,他们父女俩也不像别的父女那样亲近。但现在,宋瓷愿意给他夹菜,还说想他了。
宋含章心里软乎乎的,激动地道:“你喜欢吃,那明天爸爸还给你做!”
当初宋瓷下乡宋含章是不同意的,他担心宋瓷会吃苦受累,但看到宋瓷现在的样子,他又觉得让自己的女儿下乡或许不是件坏事。
宋瓷从小就是个懂事的孩子,不过,在宋瓷小的时候,他就和陈舒离婚了,后来没多久,他又和江依乔在一起了。
那时候,宋瓷毕竟年纪还小,他和陈舒感情的破裂,给宋瓷造成了不小的影响;而他和江依乔重新组成一个家庭,又让宋瓷觉得自己的爸爸被别的女人抢走了,这样一来,宋瓷越发不爱和他说知心话。
年轻小姑娘,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长大 ,总是会有叛逆和娇气的时候,加上宋家家境也不是很差,宋瓷花钱就养成了大手大脚的性子,都有一柜子的衣服了,她也还是不嫌多。
总而言之,下乡之前,他这个女儿脾气有些娇气,花钱也不是很节省,还会和他这个当父亲的顶嘴,但下乡后,不到一年的时间,买几斤牛肉而已,宋瓷竟然会觉得太浪费钱,还会主动对他说些贴心的话。
宋瓷的这些变化,让宋含章欣慰极了,“小瓷,爸爸感觉你变化很大。”
宋瓷怔了怔,狡黠地道:“爸,那你觉得我是变好了,还是变得…更好了?”
宋含章笑出声,“当然是更好了!爸爸觉得你懂得节俭了,也懂得体贴人了。”
宋瓷把筷子放下,擦了擦嘴,“乡下却是很锻炼人,就是不想有变化也不行。在那里,没有挑剔的资格,有很多事情,不想做也必须得做。”
听到这话,宋含章心疼极了,“是爸爸不中用,没办法把你弄回来。”
有些知青,家里人脉关系很强大,即便是下乡了,也能通过其他方式调回北市,但宋含章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学老师,他没有这么大的能力,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在乡下吃苦。
一想到这儿,宋含章就越发生陈舒的气,如果宋瓷的妈妈不是个拎不清的,他们的女儿也不必去乡下吃苦。
宋瓷笑了笑,“爸,你不要这么说,下乡是很苦,但我觉得这会是我人生中最难忘的一段经历,在那里,我做了很多从没有做过的事情,也遇到了一些对我很重要的人,以前难以接受的事情,我也慢慢能够想通了。”
宋瓷轻快地道:“先苦后甜嘛,先吃点苦,说不定再过几年就是我享福的时候了。”
自己的女儿如此乐观开朗,宋含章心情好了点,他询问道:“你说遇到了对你很重要的人,可以和爸爸说说吗?”
“我遇到了几个好朋友,她们也是下乡的知青。”顿了顿,宋瓷又道:“我还和江恂和江老太太见了面,他们很照顾我。”
听到江恂的名字,宋含章试探地道:“小瓷,你江阿姨的儿子就在响水大队,你下乡之前,爸爸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你,你有没有生爸爸的气?”
“当然生了。”宋瓷道:“爸,您不知道我收到您那封信的时候,我有多生气!”
凭空多出一个继兄,谁会不生气呢?
不过命运就是这么奇妙,那个时候,宋瓷怎么都想不到自己后来会喜欢上江恂。
宋含章神情变得愧疚,“我就是怕你不同意,不愿意去那里下乡,才没有提前告诉你,是爸爸不对。”
让宋瓷去到江家所在的地方下乡,宋含章有两个打算,一方面,江恂也算是宋瓷的继兄,可以帮忙照顾宋瓷,总比宋瓷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下乡要好;另一方面,他们继兄妹待在一起,他也有了给江恂和江老太太寄钱的借口。
虽然江依乔离世整整三年了,但他还是忘不了这个美丽大方的女人,而江恂是江依乔的亲生儿子,江依乔临走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江恂,他自然是想要替江依乔照顾江恂。
宋瓷摇摇头,“爸,我现在不生您的气了,您的用心,我也是明白的。”
起初有很多的不高兴,但去到响水大队,随着和江恂相识相知,她内心深处因为宋含章“再婚”而产生的不满和隔阂,被彻底抚平了。
她变得成熟了许多,也成长了许多,学会了和自己和解,也学会了与别的人和事和解。
之前宋含章就写过信询问过宋瓷和江恂的关系,但他还是不太放心,趁着宋瓷回来的机会,他又道:“小瓷,你和江恂相处的怎么样?”
宋瓷脸有些热,“爸,我不是跟您说过了吗?我和他…关系挺好的。”
能不好吗?她都快和江恂处上对象了。
“和你江阿姨在一起生活那么多年,我也只见过江恂那孩子两次面,后来给他写过几封信,也给他寄过钱,但他又都寄回来了。”宋含章道:“不过,我觉得江恂那孩子性格应该挺不错的,你现在在他们家住,小瓷,你还适应吗?”
宋瓷点点头,她是宋含章的亲女儿,江恂又勉强算是宋含章的“继子”,宋含章肯定很关心江家的情况。
宋瓷干脆全说了出来,“爸,江恂和外婆对我都挺好的,我在江家复习的这几个月,外婆每周都会煮排骨汤给我喝,夏天的时候,江恂会带着我去买西瓜。我在江家的吃喝,很多也是江恂掏的钱。江家人对我很照顾,前几个月您寄给江恂的那些钱,他也没收下,全都给了我。”
江恂还是没收下他的钱,宋含章叹口气,“你江阿姨以前就说过,江恂那孩子是个要强的。”
这话宋瓷很是同意,江恂确实是个很要强又有自己坚持的人。
宋含章叮嘱道:“那你也不能总花他们的钱,平常买菜买肉什么的,你也多往江家买点东西。”
宋瓷道:“我知道的,前几天我还花钱给江恂和外婆做了一身衣服。”
宋瓷又道:“爸,你要是实在想给江恂寄钱,不如你把那些钱都给我吧。”
宋含章不太明白,“怎么,我每个月给你寄的那些钱不够花?”
“不是。”宋瓷开玩笑道:“那些钱,给江恂和给我是一样的。”
再有不到一年的时间,江恂就是她对象了,江恂的钱,不就是她的钱嘛,给谁都一样!
宋含章不清楚这其中的事情,听宋瓷的口吻,她和江恂还是挺熟稔的,宋含章松了口气。
他换了另外的话题,问了宋瓷在乡下的劳动情况和与村里人相处的情况后,宋含章又道:“小瓷,你写信说你和你那个对象分手了,那你们现在的关系怎么样?”
宋瓷并没有把和陆让处对象的事情瞒着家里人,毕竟,她年纪不大,在外地和别人成了男女朋友,这也不是什么小事。
宋瓷不在意地道:“就是分手了呗。”
对于和陆让分手的这件事,宋含章是赞同的,宋瓷才十七岁,这个阶段的孩子,心性还不成熟,远离家乡和一个刚认识不久的男生处对象,很容易吃亏的。出了什么意外的话,他们做父母的,离得这么远,根本帮不上忙。
宋瓷长得好看,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宋瓷读初中的时候,宋含章是宋瓷的语文老师,都这样了,还有不少胆大的男生趴在窗户上偷看宋瓷。
即便宋瓷没和他提过,但也不难猜出来,在乡下追求宋瓷的男生也不少。
宋含章关心地道:“小瓷,那你现在有和别人处对象吗?”
“没有。”宋瓷摇摇头,“爸,我现在就想好好复习功课,如果明年能恢复高考的话,我想考大学,至于其他的事情,我根本没有心思考虑。”
宋瓷要考大学的信念这般强烈,让宋含章很是意外,他道:“真的?”
“爸,您不信的话,可以打电话或者写信问江恂,他总不会骗您吧!”宋瓷无奈地道:“您放心吧,我短时间内不会处对象的。”
当然,宋瓷没把剩下的话说出来,现在不会,十个月后就不一定了。
宋含章点了点头,“行吧,你现在懂事了很多,爸爸相信你自己能够处理好这些事情。”
他又叮嘱道:“还有,我记得江恂比你大一岁吧,你该称呼他一声哥哥,别直呼人家的名字,不礼貌。”
宋瓷鼓了鼓嘴,没答应。
叫哥哥怎么行,那不就加深了她和江恂是继兄妹的关系嘛!
她和江恂的关系这么复杂,他们两个不在意,但宋含章和陈舒知道的话,一时半会儿应该接受不了的,她要是再称呼江恂一声哥哥,那可是更难让宋含章同意他们处对象了。
宋瓷道:“爸,江恂他就喜欢听我喊他的名字,您别操心这么多了。”
宋含章没多想,他以为宋瓷不愿意冲江恂喊哥哥,因此,他没再说什么。
用过午饭,这两天坐车的疲惫涌了上来,但惦记着陈舒,宋瓷提起精神,把前些时间从响水大队寄回来的土特产拿了出来。
从山上采的那些干菌子味道挺不错的,肉质肥厚,香嫩可口,还是纯天然的,没有往里面加任何东西。回来之前,宋瓷特意掏钱从村里人那里买了一大袋干菌子,寄回了北市。
包裹是和她前后脚到北市的,据宋含章说,包裹是他昨天拿回来的。
里面的菌子好好的,没有被捂坏,宋瓷把一半留在了宋家,又把另一半用两个网兜装着,准备给陈舒和大杂院那边的邻居分一分。
装好了干菌子,宋瓷道:“爸,我去找我妈了。”
“去吧。”宋含章正在厨房刷碗,他探头出来,“小瓷,你晚上还回来不?还是住你妈妈那里?”
宋瓷犹豫了一下,陈舒十月怀胎,把她生下来,陈舒终究是她的妈妈,这一年的时间没见面,她是想念陈舒的,可另一方面,她也对陈舒心里有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