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瓷一时拿不定主意,“爸,我要是5点钟的时候还没回来,那我今天晚上就不回来了,您别做我的饭,我明天下午再回来。”
宋含章应了声好。
宋瓷的爸爸是中学老师,虽然不是能挣大钱的工作,但相对来说,宋含章的工作还是比较体面的。
但和宋含章不同,宋瓷的妈妈并不是老师,而是工人,在北市的食品厂上班。
宋含章现在住的房子,以后是要给留宋瓷的。所以,陈舒和宋含章离婚后,陈舒没要房子,而是要了钱。
拿到分给她的财产后,陈舒不舍得花钱买房子,就搬回了娘家住。
宋瓷的外婆和外祖父早已去世,陈舒搬回大杂院后,等于说是她一个人住,下乡之前,寒暑假的时候,宋瓷也常来大杂院和陈舒住。
这个点,还不到放春节假的时候,大杂院里那些邻居,除了老人和小孩,其他的还都在上班,不过,食品厂的工作是三班倒,陈舒最近上的是夜班,所以,宋瓷去到大杂院的时候,陈舒也在家里。
宋瓷拎着东西进来,“妈!”
快过年了,加上自己的女儿也快回来了,陈舒正在屋里打扫卫生。
听到声音,她抬起头,“小瓷?”
虽然陈舒偏心沈然,但自己的亲生女儿回来了,她也是高兴的。
她急忙迎上来,接过宋瓷拎着的网兜,“快进来。”
“在你爸那里吃过饭才来的?”
宋瓷“嗯”了一声。
宋瓷回来之前就给她打过电话,说回来的那天,会先去宋含章那里吃饭,虽然陈舒早就知道这件事了,但她这一会儿,心里不是很高兴。
她辛辛苦苦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回来的第一时间却是先去找宋含章。
陈舒脸上的笑意淡了点,“也是,我做饭不好吃,工资也没你爸高,做不了什么好吃的,你在他那里吃点好吃的再过来,也是应该的。”
宋瓷眉心微蹙,她之所以先去宋含章那里,是因为她带了一箱子的书本回来,她打算明天就开始让宋含章给她补课,所以她需要先把那些书放到宋家。她总不能拖着那么重一箱子的书来找陈舒吧,那也太麻烦了!
宋瓷解释道:“妈,不是你想的这样,我只是拿的行李比较重。”
陈舒没说什么,心里却还是不怎么舒服,十月怀胎的女儿,养大了也是个白眼狼,还不如沈然一个外人对她亲呢。
沈然可是刚回来,就来大杂院找她了。
陈舒道:“你不爱吃我做的饭,没关系,你表姐挺喜欢吃的,我炒的那些肉啊,她都吃光了。”
提起沈然,陈舒语重心长地道:“小瓷,你表姐到底是怎么得罪你了?下乡之前,你们俩的关系那么好,几个月的时间,你们俩就变成仇人了,你表姐说,坐火车回来的时候,你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就是有天大的矛盾,说清楚不就好了?你们是一家人,是表姐妹,闹得这么难看合适吗?”
宋瓷脸色冷了几分,陈舒之前不理解她就算了,后来她写了很长一封信,把所有的事情都在信里说清楚了。陈舒应该是知道来龙去脉的,竟然还在指责她。
“有什么不合适的?”宋瓷淡声道:“她要是不做那些让人恶心的事,我们的关系也不会到这一步。”
陈舒皱了皱眉,“小瓷,就是你表姐做错了什么事,她也知道错了,你犯不着为了在乡下的江家人,和你表姐撕破脸皮!江依乔的母亲和儿子可和你没什么关系,你和他们不是一家人,你表姐才是你的亲人,你应该站在你表姐这边。”
“妈,我帮理不帮亲罢了。”宋瓷语气略带嘲讽,“沈然对我做的那些事,我可以不计较,但她帮着赵老六一起算计外婆,我是不可能原谅她的!”
“小小年纪,心思就这么恶毒,妈,与其你总是护着他,不如好好教育她一番,让她别再做这些丢人的事了。”
即便陈舒偏心沈然,也不得不承认,沈然做的那些事确实过分了点。
陈舒只得讪讪地道:“什么外婆,你正儿八经的外婆只有一个,早就去世了,江家的那个老太太,可不是你外婆。”
宋瓷懒得说什么,当时江依乔和宋含章在一起的时候,陈舒就对江依乔有很大的敌意。
陈舒又劝道:“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向你表姐叫打听了这件事,你表姐可是一句你的坏话都没说,她自己把所有错误都承认了。小瓷啊,我看你表姐知道错了,你也就别再和她闹矛盾了。”
“妈,你怎么还不明白呢?这不是闹不闹矛盾的问题!”宋瓷无奈地道:“您知道她在乡下都做了什么事吗?您知道她暗戳戳的算计了我多少次了吗?”
“她故意当着江恂的面,说我坏话,还说我讨厌江恂,不愿意和江恂一块下地。这就算了,江老太太可是江阿姨的母亲,她明知道江家人和我的关系,她还对一个老人家这样使坏。这纯粹是她心思狠毒,畜生不如,故意要害人!”
掰扯清楚了,也是沈然不占理,陈舒只好道:“行行行,我不说这些了。”
陈舒只是偏心沈然,倒也不是个坏人,她去到厨房,拿了一碟子零嘴出来,“我昨天刚炸好的麻花和油条,你吃点吧。”
宋瓷不是很饿,不过 ,她还是拿了一小根麻花。
陈舒问道:“味道怎么样?”
陈舒的厨艺是真的不怎么行,但宋瓷捧场地道:“还可以。”
“那你多吃点。”陈舒把宋瓷带来的网兜打开,“这是你从下乡带回来的菌子?”
宋瓷“嗯”了一声。
陈舒捏了几个,“这菌子挺不错的,你买的多少钱一斤?”
宋瓷说了个数字。
陈舒吃了一惊,“挺便宜的,看来还是在乡下买划算,你不知道,在北市,这一斤干菌子,可比一斤肉贵多了!”
宋瓷道:“妈,你留一半,另一半给周奶奶、王爷爷他们分一分。”
宋瓷口中的“周奶奶”和“王爷爷”,也在大杂院里住,陈舒和宋含章离婚后,宋瓷常常过来,和这里的邻居关系也不错。
陈舒不太乐意,“这么好的菌子,我还想着给你大姨和你表姐送去点呢,要是再给邻居们分一分,可就没多少了。”
宋瓷的大姨,就是沈然的妈妈——陈菊。
宋瓷的妈妈,与沈然的妈妈是姐妹,陈家姐妹两个关系很不错。
沈然的父亲去世后,陈菊一个人把沈然拉扯大,家里没有个男人挣钱,陈菊和沈然的日子过的不是很好,这种情况下,陈舒身为沈然的小姨,对沈然心疼极了,隔三差五要去周济她们母女俩。
这不,一袋干菌子而已,她也想着要给陈菊和沈然送去。
宋瓷觉得可笑,“夏天的时候,沈然去山上采过菌子,她要是想吃的话,她肯定会往家里寄的,用不着您上赶着把这些东西给她送去。”
陈舒道:“你表姐她哪有钱借东西回来?”
“她怎么没钱了?”宋瓷反问道:“她家家境是不太好,但大姨每个月的工资也有几十块,你又隔三差五给她寄钱寄票,您当我不知道啊?她手里的钱,可能比我还多呢!”
被宋瓷直白的点出来,陈舒结巴了一下,“小瓷,你…你表姐和你不一样,我…我给她钱给她粮票,也是应该的。”
“有什么不一样的?她不就是父亲去世了吗?”宋瓷皱着眉,“您和我爸也离婚了呀,我有抱怨过什么吗?您怎么不多心疼心疼我呢?也不知道我是您的亲生女儿,还是她是您的亲生女儿!”
陈舒脸色拉下来,“小瓷,你怎么说话的?”
中午沈然过来吃饭的时候,可懂事了,说的话全是她喜欢听的,可宋瓷进屋不过十几分钟,她们母女俩就闹了这么多矛盾。
陈舒觉得宋瓷下乡后,越来越不懂事了,“我不送了,行了吧?”
宋瓷说她不心疼她,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陈舒声音柔和了点,“小瓷,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晚上的时候,你大姨和表姐还会过来吃饭,这些菌子我现在泡上,再搭配点肉,给你炒着吃,或者煮汤喝,行不行?”
和沈然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这不是倒人胃口吗?
宋瓷道:“不用了,我还有事,待会儿就回我爸那里。”
一听这话,陈舒有些生气,“我是不如你爸中用,给你做不了好吃的,但你连在我这里吃顿饭都不乐意,小瓷,你可太让我心寒了!”
宋瓷神色淡淡,“您误会了,我不是不乐意在您这里吃饭,而是啊,这些菌子呢,我多吃一口,沈然和我大姨就少吃一口,要是沈然因此没吃饱,妈,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坐车那么久,本来就困得不行,她又强撑着和陈舒理论了一通,宋瓷脑袋又闷又疼,她懒得继续待下去,直接站起来,道:“妈,我回去了,我还有复习功课,这两天就不过来了,您注意身体,平时别累着,也不用做我的饭,等除夕上午我再过来。”
宋瓷阴阳怪气又颇是直白的一番话,让陈舒脸色僵了僵,不过,她还没来得及生气,就见宋瓷要走了。
陈舒愣了下,喊了一声宋瓷的名字,想要挽留。
宋瓷却没停下来,离开大杂院后,她直接回了宋家,被冷凉的北风一吹,她心里的那些浅浅的火气也散了。
陈舒对沈然的偏袒,她早就习惯了,倒也不是很生气。
况且,生日那天晚上,和江恂一起看过芦苇回去后,宋瓷又梦见了《七十年代掌中娇》这本书。
依旧是几个断断续续的片段,大致是说,因为沈然是书里的女主,所以她有女主光环,书里其他角色都喜欢她,但凡和她作对的,最后都不会有好下场。
书中的“宋瓷”,和沈然不对付,所以被定位成了被万人唾弃的作精继妹,而陈舒,也因着沈然的女主光环,会格外的偏宠沈然。
也就是说,陈舒现在对沈然所有的偏心,都是因为书里的设定导致的。
不过,宋瓷琢磨了一下,目前来看,只有她妈妈受到了沈然的女主光环的影响,不管是她还是江恂,亦或是她的爸爸宋含章,她们都没有按照书中的剧情走。
宋瓷猜测,受到的影响多或少,应该是和个人的意志力有关系吧。
他们几个人中,只有她妈妈陈舒相对而言性格比较软弱,做事情优柔寡断,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很容易受到别人的影响,所以才会无脑的偏心沈然。
既然是沈然女主光环的影响导致的,那宋瓷就更不生气了,眼下来说,抓紧时间复习功课才是最重要的,等她考上了大学,回到了北师,她再想想解决的办法。
回到宋家,宋瓷就上床休息了。
直到晚上七点,宋含章把她叫醒了。
晚上宋含章煮了锅稀粥,烙了几个葱油饼,又把中午剩下的两个荤菜和两个素菜热了一下。
吃饭的时候,宋含章问道:“下午的时候你那么早就回来了,是不是你妈妈说了什么让你生气的话?”
宋含章之所以会这样猜,倒也不奇怪,当初他和陈舒离婚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陈舒太偏心陈菊和沈然那对母女。
宋瓷大致把下午的事情说了一遍,宋含章安慰道:“你妈她就是那种人,怎么劝也劝不醒,你啊,别和她一般见识。”
其实,宋含章身为宋瓷的父亲,即便和陈舒离婚了,也不该这样说前妻的坏话,但宋含章也存着一肚子抱怨呢!
当初他相亲的时候,媒人给他介绍的,不是老师就是医生,条件可都比陈舒好多了。
但宋含章本来就是中学的老师加班主任,他平常一天到晚忙得不着家,再找个老师或者医生结婚的话,体面倒是挺体面,但他们俩谁都没办法顾家。
后来,有人给他介绍了当时还在食品厂当临时工的陈舒,媒人说陈舒长得好看不说,还非常顾家。
宋含章和陈舒见了一面,对陈舒还是挺满意的,陈舒那时候还是个黄花大闺女,水灵灵的,长得确实让男人心动,为人看着也勤快。
宋含章想,如果陈舒真是个顾家的,那就更合他的意了,他工作忙,需要找一个能够持家的妻子。
所以,相处一段时间,他们两个就结婚了。
结果,结婚后才是噩梦,陈舒前几年还算正常,等陈菊把沈然生下来后,陈舒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宋含章拿回家里的肉票粮票,陈舒每个月都要背着他给那对母女送去;宋含章给宋瓷买的裙子和洋娃娃,要不了多久就到了沈然的手里。
更过分的是,有一次宋瓷发高烧生病了,陈舒竟然没当回事,还一心惦记着沈然,把家里的好东西拿走给了陈菊和沈然。
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宋含章对陈舒越来越不满,两人吵架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这还不算,陈菊还暗中挑拨离间,说宋含章不让陈舒给娘家人送好东西,是因为宋含章看不起她,不够心疼她,没把她当成一家人。
要命的是,陈舒相信了。
陈舒确实挺顾家,不过顾的全是她的娘家人,宋含章实在受不了,最后他们两个离婚了。
宋含章又道:“要真是能恢复高考,你考回北市,再好好做做你妈的思想工作,她啊,应该能够好一点,不会像现在这么固执。”
宋瓷“嗯”了一声。
即便要过年了,接下来几天,宋瓷也没有出去逛街。
宋含章可是多年的老教师,教学水平比许多老师都要好,等离开北市,她可就享受不到来自亲爸的辅导了,宋瓷不愿浪费时间,除了除夕上午去大杂院帮着陈舒干了些家务活,又陪着陈舒吃了饭,其他时间,她仍旧和在江家的时候一样,一天到晚复习功课。
夜幕降临,家属楼下不断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宋瓷放下笔,走到窗边,看向窗外,新年到了。
又是一年除夕,今天夜里,偌大的北市热闹极了,孩童们的笑闹声也不断响起。
宋瓷靠在窗外,望着楼下堆好的雪人,她却是想起了江恂。
忙的时候还不觉得,可这会儿闲下来了,她有点想江恂了。
不,不是有点,还要再多点儿。
也不知道江恂这会儿在做什么,是在看书,还是在和江老太太一起吃饺子?
他们远隔千里,江恂会不会像她一样在想念她呢?
宋瓷很想听听江恂的声音,对他说一句“新年快乐”,可是,街道办的工作人员都下班了,她也没办法给江恂打电话。她决定明天要早点起来,出去转转,看能不能找到打电话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