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杨忠往突厥木杆可汗所驻的西山一看的时候,惊得险些掉下马来,突厥兵一个都不见了!
刚才总结中国北方游牧民族的特点的时候,忘了加一句:不守信用。
如果杨忠早知道他们的这一特点的话,就不应该轻信。如今木杆可汗把突厥部众收拢在西山上,真的象个木杆一样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专顾保存实力,不管周军的死活。
北周孤军奋战,终致大溃,杨忠也不能禁止,只好黯然收兵,退回关中。木杆可汗也带突厥兵从山后引遁,退回大漠。自晋阳以北,都遭到突厥洗掠,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段韶击退北周与突厥,但不敢追赶,只是尾随着他们,“礼送”敌兵出境。斛律光也收兵回到晋阳。高湛见到这位北齐的军事支柱,放声大哭,哭得斛律光莫名其妙,旁边有大臣还忙着瞎解释:“想必陛下是为着击败强敌,喜极而泣,陛下说是吧?”高湛从尴尬中醒来,连声说“是、是、是”,止住哭声,论功行赏。
斛律光听说段韶不击突厥,只是远远的从后跟随,讥笑道:“段孝先好改称段婆,才不愧为送女客呢。”
段韶闻听,笑而不语,他知道斛律光不是恶意,他更知道斛律光的份量,大齐帝国如果没有斛律光,就完了。
虽然斛律光不这样认为,但事实却做了证明:斛律光快死了,北齐也快完了。
北齐武成帝高湛击败北周与突厥连兵,回到邺城,志得意满。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他在掂记高百年。
高百年是他哥哥高演的儿子,他的亲侄子。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他一直做梦,梦到高百年。但每次做梦,都记不得做什么,只是有一种非常不爽的感觉。
他觉得这个侄子有点碍眼。
他有时候会想起他可怜的哥哥高演。哥哥的一生很曲折,没有当皇帝的时候,兢兢业业维护疯子皇帝兼哥哥高洋的河山,冒着被杀的危险劝谏,早上出门上朝,还不知道晚上能不能回来。后来当了皇帝,时间又很短,只有一年。
哥哥在位,其实没有做太多错事,只是杀了两个不该杀的人。
第一个是有才干的宰相杨愔。暴君高洋在日,虽然欺辱杨愔,但不敢杀他,因为杀了杨愔,就无人替他治国了。高演敢杀他,不是因为他比杨愔更懂得治国,而是因为他比高洋更没头脑;第二个是他的侄子高殷。高洋死后,高殷是皇帝,但他太小,当时还活着的娄太后又喜欢高演,于是高演成功即位,废高殷为济南王。虽然当时允许这位废帝活着,但后来还是禁不住杀了他。正是这一杀断送了他自己的性命,不仅慈母娄太后不原谅自己,隔三岔五还看见死去的高殷来他们家蹓跶一圈。
武成帝高湛突然觉得自己和哥哥很象,他不知不觉地被牵着往哥哥曾经走过的路上走着,这条路就是,杀死自己的侄子。尽管哥哥高演临死时也对他说过:“宜将吾妻子置一好处,勿学前人也。”
把我老婆孩子好好安置一下,别走别人的老路。
这是哥哥高演临死之前的遗愿,只是想让自己的老婆孩子活下去。
可惜,这个最简单的遗愿变成了最难的。
不想让这个孩子活下去的是他的亲叔叔。
高湛在杀人和良知之间挣扎了很久,从冬天击退北周和突厥那时起,一直到夏天,苦不堪言。
公元564年的六月,天空出现了一个异象,在太阳旁边出现了两道白虹,又横贯而不相连,赤星出现。于是北齐皇宫乱了套。
天象和人间有关系,这是一定的。
以前看《三国演义》,经常有这样的话“见一大星,光芒有角,三起三落”,那大约是诸葛亮之类的大人物要死了。
古人迷信,认为星象和现实有关系;我不迷信,也认为星象和现实有关系。
总之,高湛觉得这是天意,决定对高百年做点什么。
正好高百年请了当时超一流的书法家贾德胄教他写字。这位大书法家,其实还是一位阴谋家,能打进皇室的圈子接触核心人物仅仅是他的第一步,他的目标是进入政局成为核心人物。为了这个目标,他可以出卖任何东西,包括良心。
高百年是前太子,现任皇帝高湛对此忌讳莫深,这一点书法家同志很清楚,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是个好机会。
可悲的是,他的直觉是正确的。
书法家贾德胄只教给了高百年一个字,让他写好几遍,这个字是“敕”。
这个字是只有皇帝才能用的。
这是一个圈套,可惜,年少的高百年看不出来。
贾德胄把这些高百年手书的“敕”字默默地收起来,转身就交给了武成帝高湛,只说了一句话:“这是高百年写的。”
他这一句,顶一万句。
高湛立即发怒,召高百年晋见。
高百年“自知不免”——冤死的人都有这种感觉,挣扎无益——割下佩带上的玉佩交给妃子斛律氏,夫妻诀别,然后入宫,到凉风堂来见皇帝。
高湛让高百年写“敕”字,高百年写出来的“敕”,当然和贾德胄拿来的一致。于是,高湛得出英明的判断:高百年是在为当皇帝做准备——他是在练签名。
这个念头让高湛发疯,高氏家族的狂暴因子开始作用。
他命令左右对高百年乱击乱打,又拖着后者绕着凉风堂边拽边打,所过之处血流满地。高百年受痛不过,向高湛求饶:“情愿不当王爷,愿给叔叔当牛做马。”
这是他一生中的最后一个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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