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号紫色花蝴蝶,来势汹汹,生机勃勃,是阴沉晦涩天气里绽放的唯一色彩,烟雨青峰都因这一抹亮色,变得不再沉郁,有了春天的气息。
紫衣男子戴着异兽面具,遮了上半张脸,看不到全貌,只隐现一双多情目,下巴线条完美,天生笑唇,不笑也似在笑,配上凶戾面具,不知怎的,更为吓人。
他修长指骨拈着一柄扇子,‘刷’一声打开,旋身间衣角如流云散开,端的是风流倜傥,君子如玉。
“都说依云峰险峻,就这?”
他抬脚往前走,一息后,一个玄色劲装的青年男子随之跃上崖顶,悄无声息随侍在侧。
“这间不好,院门过窄,小气。”
“这间也不好,窗临正西,不怕被风闪了舌头?”
“这间……门板上竟然有泥点子,寺庙里的和尚也不勤快?”
紫衣男子一边摇着扇子,一边在清静寺庙闲逛,跟猪肉铺子前挑猪肉似的,把一个个院子批评的一无是处,天大地大都盛不下他了,最后,才在一个院门停住,扇子‘啪’一收:“这个不错,大小合适,味道也清雅。”
玄衣随侍似是习惯了,中间一个字没说,只停下时,慢吞吞提醒:“帮主,里面有人。”
“你单听出里面有人,没听出人睡着了?”紫衣男子笑眯眯,扇子虚点随侍额间,“小木头,你该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玄衣随侍眉心一凉。只是被扇柄虚点,后背便汗毛尽数竖起,像被杀了一次似的。
紫衣男子抬扇子推开院门,慢条斯理往里走:“我夜无垢想去的地方,都能去,便是鬼城恶渊,也得给我让路……”
一句话没说完,他已推开中厅房门,对上了一双干净澄澈,墨如点漆的眼睛。
怎么形容这双眼睛呢,这种干净的黑白分明,是只有在小孩子身上才能看到的纯澈,可内里墨色氤氲,如寒潭,又似寂夜,隐隐有种知世的苍凉与隐晦,像有无尽风雨巨浪隐在暗中,只是不为人知。
自认阅人无数如夜无垢,也短暂怔了一下。
朝慕云方才的确晕了过去,可内心的不安全感,身处环境的不确定感,哪怕晕倒,潜意识也在抵抗,被院子里不明异动影响,眼睛就睁开了。
可也只是睁了睁眼,身体的疲乏无力无法支撑他的意识,只一瞬,他又闭上了眼睛。
“沐十,噤声。”
本就慢后一步才到的玄衣侍者顿住,他好像没说话,也没打算说话?
刚刚那一瞬仿佛错觉,床上人一直在昏睡,根本就没醒过,呼吸平缓连绵,不可能意识清醒。
静待片刻,夜无垢轻笑,一切如他所料。
沐十不动声色看了看四周:“帮主,可要换地方?”
“嗯?”
“在这里说话,是不是……不太礼貌?”
就站在人床前……
“是不太礼貌,”夜无垢嫌弃桌椅擦的不够干净,将床上人的被子拉过来点垫着,坐下,“可谁叫他睡懒觉呢?”
旁边的确有房间,也不知多久没打扫过,这寺里的懒和尚……啧,还是这间房舒服点,廊前有一株老杏,味道也好闻。
他懒洋洋摇扇子:“不用把他当个人,他听不到,说吧,放你出去小半个月,查到什么了?”
沐十:“……暂时还未有结果,只抓住了个尾巴,死在这里的黄氏很重要,是目前唯一确定线索。”
“所以你带了信给我?”
“属下想请帮主示下,可要介入本案?”
“说你是木头,你还真是木头,我走这一趟,干什么来了?”
夜无垢指骨捏着玉扇,笑唇微勾,风流态下,是如剑芒刀锋的杀气:“此次,我亲自来。”
沐十:“帮主……亲自来?”
那必然是山倾海覆鸡飞狗跳无有宁日,打草必惊蛇,帮主认真的?
夜无垢显然很知道手下在想什么,扇子刷一声打开,遮了半张脸,不见笑唇,只看到眸底意味深长:“今天就热闹开场,把这锅粥煮乱,人心慌起来,咱们才好隔岸观火……”
“人这种东西,越是处在危机之中,表现才越真实,官服那群脑满肠肥的蠢货,我可信不过,凶手么,还是自己揪的好。”
他话说的慢条斯理,全然没有压力,沐十却听的脸色紧绷:“若这凶手是帮主要寻的……”
“啪”一声,手中玉扇收起,夜无垢笑唇翘的更高:“那自然是,给他鸱尾帮的最高礼仪。”
非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是——生不如死。
“可帮中要务……”
“那些破事着什么急?”夜无垢淡淡看沐十一眼,“小木头,你莫忘了,我自江北一路至此,为的不就是搅动风云?我太听话,太配合,别的臭虫怎么表现?”
沐十:……
“给他们一个机会嘛。”
夜无垢轻摇玉扇:“我既敢从别人嘴里撕肉吃,就有那个本事守的住。”
“……那昨夜劫船之人?”
“杀了,一个不留。”
“床上这位……”
“他不是嫌疑人?还有用。”
“属下即刻准备行动——”
“等等,再躲会儿雨。”
……
朝慕云清醒时,并没有中途醒来的记忆,夜无垢看到的那一眼,只是他的潜意识行为,他的确没有清醒,不记得见过什么人,更不可能听到过什么话,但被子有些不对劲。
夜无垢野蛮归野蛮,不讲理归不讲理,把别人干净被子拉过来当坐垫,走时还是放还整理了的,奈何朝慕云不是一般人,擅观察,尤其这种没太多安全感的环境。
他晕在半路,被厚九泓拎回房间,以厚九泓的糙劲,就算记得给他盖被子,也不会理的这么整齐,而且人睡着了会翻身,会动,被子不可能这么平整,还有房间里遗留的淡淡的,说不出来的气息……
这个房间,有人来过。
不管是谁,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一定和案子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