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怀信躺在榻上一遍遍回想着这些时月发生的事。
不得不说。
这大半年来,她确实给江家带来了许多麻烦。
可是。
她真的可恶,真的该死吗?
江怀信在昏暗中翻了个身,拉扯着腹部的刀伤有些犯疼。
是今日为了护着她所致。
可。
是她先不计后果私下带兵前来营救自己,营救二郎。
是她几次三番从北霄将士的刀枪之下救了自己。
是她不顾性命地扛着自己杀出重围。
如今想来,她分明也有伤啊。
方才对峙她完全可以用那伤博取自己同情,甚至,她完全可以无视自己和二郎的生死。
身份是假。
难道这些也是假吗?
江怀信沉沉叹了声,眼眸一阖,脑子里浮现的全是她猛然撞上桌角后变了面色的脸,及那句虚浮无力的“是我没站稳。”
他禁不住想起亲妹妹木槿来。
倘若是她,定会捂着那伤哭上大半日,想着它会不会留疤的罢。
倘若是她,二郎和父亲知道自己对她动手,定会责备自己的罢。
倘若是她…
木槿那样弱不禁风,怎么来得了这样的地方,江家又怎么舍得把她教成抛头洒血之人?
说来,也正是因为江家这些年的护佑宠溺,才纵得她不知天高地厚,为了个男人竟狠心到连自家父兄都可舍弃。
并非因此事而怨恨妹妹,只是感叹世事无常,最后拼死奋战为着江家的,竟会是和自家毫无关联的人。
这姑娘说是木槿嘱托她照顾江家,难道,今日一战也是源于“嘱托”?
从前自己入狱受伤,她对自己的关切也是源于“嘱托”?
思及至此,江怀信原本就涟漪惊起的心又添了些莫名滋味。
他忍不住去想。
也许她真的就是莫名来了大煜。
也许木槿是真的愿意跟了永夜,也许他们真的已经远走高飞。
也许此事真的与她无关。
而她继续假扮江家姑娘,也许真的是木槿的意思。
江怀信抬手揉了揉前额,想要尽可能地缓下这些烦绪。
可每每定下暗心,她说的那句“既为手足,生死同归”就不断地回响在他耳边。
手足。
也许,她把江家当成自己的家是真,待江家的情谊也是真。
其实仔细想想,她从未做过伤害江家的事,也从未找江家要过什么。
而如今,江家至此已成定局,木槿远走已成定局。
……
外头值守的将士开始在交接换班,火光漾漾,点透了他原就没有半分睡意的心神。
江怀信往明窗看了一眼,再有个把时辰就该见亮了罢。
他叹了又叹,几经思量,还是起身穿了衣,而后又捞上案台上的止血药出了房。
“时辰还早呢,将军怎么不再睡会?”换班的值守问道。
江怀信反问:“老二可醒了?”
守卫道:“尚在昏睡,不过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
江怀信低低嗯了声,看了隔壁屋一眼,却是转去了江予初那头。
想来,今夜她也是无眠的罢,这个时辰了,还是烛火通明。
江怀信缓下情绪,轻轻敲了两声。